王蒙 “戴着镣铐的舞蹈”

“窖藏”40年长篇《这边风景》出版，畅谈新作

王蒙 “戴着镣铐的舞蹈”

王蒙在海口畅谈新书《这边风景》的写作经历。 CFP图片

    昨日，第23届全国图书博览会在海口落幕。19日，莫言在出席读者大会时，推荐给读者的一本书，就是刚刚出版的、王蒙写作于上世纪70年代、首次出版的长篇小说《这边风景》。莫言说，这本他前一天晚上才拿到的书，已经看了四分之三，他觉得这本描写上世纪60年代边疆农村的书非常真实，建议所有的年轻人都来读一读这本书“去了解那个年代”。与此同时，王蒙在出席花城出版社为他举办的新书发布会上，与读者分享了他对这本书的看法。随后，王蒙接受了南方日报记者的专访。

    特点

    这本书突破了个人经验

    《这边风景》是王蒙窖藏了40年。1963年，29岁的王蒙下放到了新疆，在新疆度过了16年，《这边风景》是他在这16年里创作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但小说完成后，因种种原因未曾出版，被王蒙束之高阁，尘封了整整40年。这本书既不同于王蒙早期的作品，与其后来享有盛誉的《活动变人形》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将其放在他的个人写作史上来考察，似有突兀之感。

    王蒙解释说，相对于大家熟悉的他的长篇创作，如《青春万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活动变人形》，都带有精神自传的性质，但这部描写新疆农村的小说，虽然有“有我的心声，有我要说的话”，但基本上是反映了当时真实社会的人和事，它“突破了个人的经验”。

    王蒙回忆说，写作这部小说的时候他刚刚步入中年，“这个期间对于一个写作人来说，正处在一个巅峰的时期，那个时候对生活的体会是非常细致的……经过40年，我重新看那个旧稿子会感觉非常惊奇，惊讶于那时候就可以把人生写得这么细，看得这么细。”

    《这边风景》书中有这样一段细节，维吾尔族的人结婚时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洞房花烛之夜，新娘子要把新郎的长皮靴给脱下来。“但是我描述了一个接受了很多新思想的青年，他和他的情人结婚的时候，他就不让女孩给他脱皮靴。这个女孩是第二次结婚，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她很不幸福，她非常佩服感激有新思想的新郎，但是她直到婚礼过了好几天还悄悄跟新郎说‘我这次跟你结婚非常幸福，但是你没有让我给你脱皮靴，我心里到现在仍然觉得有一点遗憾。’我自己觉得非常惊奇，怎么会跑到人家洞房里面去了？我怎么想象维吾尔人家洞房花烛夜的场面？类似这样的细节是不可多得的。”

    除了叙事方式的不同，王蒙自己还把它推到一个“填补空白”的高度：“从我个人来说，大家知道我上世纪50年代的作品比如说《青春万岁》《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等，也知道我上世纪80年代以后的那些作品”，这中间20年的空白期我不是什么都没有写，虽然当时很困难，我还是写下了《这边风景》这部书，这对于我个人创作来说是对于空白的弥补，从我们国家的文学题材来说也是一个弥补”。

    感悟

    这次写作是戴着镣铐起舞

    这部写作于“文革”时期的小说，并没有直接描写“文革”，而描写了发生在1962年至1965年间新疆少数民族地区农村的故事。小说以新疆伊犁地区少数民族生活为原型，透过日常生活触摸新疆独特的风土人情与宗教文明，用王蒙的话说，“吃喝拉撒、婚丧嫁娶、从头到脚，什么都写到了”。

    “这部小说描写了当时的‘四清运动’等，现在年轻朋友可能已经很陌生，但毕竟那是一段生活……我们不能说那是一个空白的年代。那时候的人也有一种干劲，也有一个中国梦——想把中国建设得更好，也还有各种各样的那种积极努力……”王蒙说。

    王蒙回忆说，他在1972年动了写作的念头，还试写了一两章给身边的朋友们看过，但不久后就把它搁下了。真正开始写作是1974年，当时他已经到了新疆文联工作。期间，中国青年出版社得知了这个题材后跟王蒙约稿，把它列入了出版计划。1978年，王蒙还应出版社的要求专门到北戴河修改这本书稿。因此，这部70多万字的小说手稿，是用两种颜色的墨水、两个单位的稿纸写成的：一半是用蓝黑墨水写，一半是用纯蓝墨水写成的；前半部分的稿纸用的是新疆文联，后半部分用的是中国青年出版社的。遗憾的是，书稿修改完了，出版社和他均觉得在当时出版不太合适，一直搁浅了近40年。

    谈起这段特殊的写作经历，王蒙说：“我发现戴着镣铐的舞蹈，从舞蹈本身来说不见得是最坏的事，从个人来说是非常坏的事情，我们不希望戴着镣铐跳舞，我们希望是穿着很合身、很美丽的舞蹈服装，在那里很轻盈地跳舞。但是，万一你碰到了戴着镣铐跳舞的这种命运，那么你也许会跳出一点很稀奇古怪的姿态来，这个姿态甚至于使你自己感动，原来在这个镣铐之下，我都跳了这样一场大舞蹈。所以有时我也想，其实作家都有自己的镣铐，有内心的镣铐，有社会的镣铐，岂止是有镣铐啊？而且有的处在危险之中。”

    回到北京后，他就把这份手稿搁在当时刚刚分给他的一套小房子的门框上的小箱子里，这一放就是40年。重见天日是因为去年他夫人去世后，他儿子在整理房间东西时让它“出土”了。王蒙考虑的是“现在的读者、编者都比以往成熟，能够判断其中的是非了……再说了，我写的是小说，又不是历史或者其他学术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