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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黄恽称民国热很可悲:民国是个很糟的年代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07日10:41 来源:深圳晚报
黄恽黄恽
《秋水马蹄》《秋水马蹄》
《古香异色》《古香异色》
《蠹痕散辑》《蠹痕散辑》

  《秋水》和《马蹄》都是《庄子》的篇名,作家、藏书家黄恽生于秋天,加之属相是马,就直接拿篇名做了新书的名字《秋水马蹄》,寓意在秋天的原野中驰骋,正像他“游走在民国旧报纸中”——这种“游走”给黄恽带来极大乐趣,去年他也曾出过一本关于民国时期苏州人物的书籍《古香异色》。

  黄恽是苏州人,收罗了大量民国书籍和报刊,尤其擅长在民国小报上挖掘细节,专注民国时期苏州人物,以及近代名家在苏州经历,了解颇多鲜为人知的野史掌故。另出版了《蠹痕散辑》话书事,行文多半文半白,风趣得很。

  民国是个很糟的年代

  黄恽(作家)

  高中毕业之后,我在工厂打工,三班倒。远离父母,住工人的那种集体宿舍,大家知道的,环境不好。大家的业余生活不是打牌就是麻将,然而我却生长于一个教师家庭,麻将打牌都不会。我试着麻醉自己,抽烟、喝酒,但都不行。

  工厂离苏州市区比较近,我每到夜班下班,揉揉困倦的双眼,口袋里兜几块钱,就从郊区到观前街去乱逛,以消磨永日。很多时候都是饿着肚子看新鲜,也有佯狂的时候。记得是拿着一只烤鸡在观前街边走边吃,心里颇有点扮演现世济公的感觉。大概正读《世说新语》吧,就有了以上这种可笑的表演,年轻时自许甚高,偏毫无能力可言,在社会上挫折感很强,当然心灵的挫折比现实中的更多,更值得哀伤,于是很长时间里,总有着遗世独立的心伤。那是一个黯然的灰溜溜的岁月。

  幸好很快就找到了可以消磨永日的东西,书。那时候,苏州的古旧书店,开始逐渐放出“文革”时期的抄家的书籍,放进柜台出售,都是些民国书籍,相当便宜。如太平书局出版的文载道(金性尧)的《风土小记》初版,一元而已;而清末民初的林译小说,都是三五角,比新书还便宜,所以我选择了这些。当然也买便宜的新书。慢慢开始个泛读的阶段,空闲时不休不眠地看,甚至还带到上班时偷看,记得被车间主任收缴过一本汪曾祺的《晚饭花集》,至今未还。

  读书渐多,自然有了喜好方面的选择。记得看《约翰·克里斯多夫》、路翎的《地主的儿女们》、文载道的《风土小记》都读过三遍以上。有些书是人生的书,指示人生困惑的,如前两者;有些书却是爱好的书,如《风土小记》,我喜欢这样的文字。我还抄写钱钟书的《谈艺录》和其他心仪的书籍。

  因为民国书籍便宜,我更多买民国书,养成习惯后,每次到书店,总不肯空手而归,所以从民国书,渐渐开始买民国期刊,甚至学校的同学录、校刊等。由于有着极多的空闲时间,那时候我每本书都看,甚至在没有新的可看时反复阅读。因此之故,我对民国的兴趣浓厚起来。

  那年月,不能不说到谢泳先生对我的影响。谢泳先生从纪实文学的研究转向储安平、《观察》和西南联大的研究,我是从报纸上陆续读到的,很合我的口味。于是,我冒昧地写信给他,我们通起信来,互通有无,我把一些民国大学的资料寄送给他,他则送给我他的签名著作,也鼓励我做些研究。谢泳先生只比我大三岁,但他是那样成熟,我还相当幼稚,我甚至写不成一篇文章,对他的文章,我总是认真阅读,也提供他不知道的情况,当然更多是学习他的表达,对他感兴趣的题材,我都着意去搜集,譬如曾买了全套的民国《观察》,还在《观察》影印出版之前。

  那时,我理解的民国,是谢泳先生笔下的民国,但渐渐的,我的民国观还是产生了变化,我发现民国是个很糟的时代,动荡不安,民不聊生,战乱不断,仅仅是知识分子的地位相较1949年之后,比较高些。这还是因为清朝的传统的延续,民国很多好的,都是清朝的遗留。就拿知识分子来说吧,清朝举人可以做官,可以不受刑责,可以免于赋税,这就造成民众心理上的高贵,于是到民国,知识分子在民众心目中,斯文一脉,还是高看一眼。教授、学者自然有了更多的发展空间,当后来知识分子的空间被极度压缩之后,我们看民国,忽然就惊异了,其实追根溯源,不过是清朝士大夫特权的余光而已。

  很多时候,我们谈民国、民国热,都不是学术研究,而是作杂文,借古讽今,这个风气,如今有愈演愈烈的情况,我越读民国书籍和报刊,越觉得民国热的可悲,可悲的是每况愈下的知识分子地位,造成一种怀恋,美化了当年。说实在的,人性是不变的,民国知识分子的毛病,我们这个时代也有,民国知识分子的优点,我们这个时代也有,只是当年比较容易受关注,如今湮没在人海之中,不被觉察。

  职此之故,我想写民国掌故,尽量不加伪饰地写民国的人和事,希望大家看到和我们一样的人和事,甚至猥琐可笑,并非很多人笔下的那么伟大崇高。在我的笔下,我尽量少作赞誉,做到主观的客观。

  对话黄恽

  从小报细节打量民国

  深圳晚报记者 崔华林

  热衷民国小报上的小道消息

  深圳晚报:很多人研究民国,从书刊、电影、服饰入手,除了民国期刊,您怎么想到读民国的报纸?都有哪些报纸?

  黄恽:上面的资料都为我用,并不是专门读民国报纸。当年,报纸都放在市图书馆,借阅不便,抄录也困难,我总抽空到图书馆看旧报纸,慢慢就养成读民国报纸的习惯,后来获得了民国时期苏州报纸的微缩,更方便每天读了。

  民国报纸,最突出的是有小报。这些小报,如上海的《晶报》、苏州的《大光明》、《吴县晶报》等,不登国内国际新闻,只刊登市民喜闻乐见的小道消息。民国小报揭人隐私处甚多,现在看来简直会惹来打不尽的名誉官司,但过去则不然,除非误载更正,很多时候,只要事出有因,确实不误,人们不敢置辩。这类小报的价值,在过去是维持风化,使一切丑事曝露在阳光之下;现在则另有意义,即为当年的民间社会、市民生活保留了鲜活的资料。

  深圳晚报:您关注民国很多事情,似乎都很细节,如拖欠稿费,为什么对这类新闻这么关注?读报期间您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则新闻?

  黄恽:对,我关注细节,人物只有细节才表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这是人物在特定情况下的特异之处,即使是稿费。

  民国旧报纸上使人惊讶的东西很多。因为过去我们不许谈民国,一谈就是想变天,所以即使老人也避免谈民国和他们的过去。我的爷爷曾做过很短时间的横泾镇长,但这个经历后来是他的罪,唯恐避之唯恐不及。他还是一个经营成功的商人,但一切后来都得到了相反的评价,他一生的价值,在那个时代是完全负面的,这是最大的悲剧。我看民国报纸,不仅仅是对别人的发现,也是对爷爷这些人的人生价值重新发现。

  沦陷时期的苏州藏书家

  深圳晚报:您是藏书家,在新书里《秋水马蹄》的开头也介绍了苏州的藏书家,为什么是挑了沦陷时期这个节点?

  黄恽:藏书家是偶然成就的,买书近三十年自然成藏书家了。《秋水马蹄》的开头介绍沦陷时期苏州的藏书家情况,是有意为之。因为苏州的藏书家太多了,也被人多次介绍,我不愿重复,加上读报时注意到沦陷时期的苏州藏书家,由于外族入侵,他们或逃走、或被盗、或分散甚至死亡,书都流失了,当年报纸上有一点这方面的消息,就搜集起来介绍给大家。

  深圳晚报:《秋水马蹄》的内容里是否有包含实地考察的部分?比如写钱钟书,会有钱钟书故居的描述?

  黄恽:实地考察的情况还是比较多的,苏州随处都有古迹,走到哪里,往往就会想到过去这里是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事,这是很有趣味的。譬如写杨绛的姑母杨荫榆办的二乐女子学术研究社,我就多次踏访,它前后有三个地点,后两个地点还在,完全可以去看看,问问老人。钱钟书的故居在无锡,苏州的不知道,他在桃坞中学读书,并不出名,所以还是杨绛在苏州的痕迹多,家、读的学校,大学,都有,振华女中的校刊也有她的文章。我还去绣谷公墓找过老圃夫妇(杨绛父母)的坟墓,自然没有了。

  曾花五年时间一字字

  键入纪果庵著作

  深圳晚报:您觉得民国文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您个人最喜欢的民国人物是谁?

  黄恽:民国人物的最大特点就是没特点,他们也就是你我一样的人,艰辛地活着,他们对事情的反映也和你我一样,有优点也有缺点,努力扮演自己的角色而已。我对民国人物说不上喜欢,我喜欢的只是他们的著作,如纪果庵的著作,我曾花了五年左右的工夫一字字地输入,目前还在继续,既是一种学习,也是表示我的敬意。

  深圳晚报:苏州在民国史的地位可以描述下吗?

  黄恽:苏州在过去是清末遗老遗少居住的地方,安静古老、生活闲散精致,到了民国,很多官吏都在苏州置产,但苏州不是政治中心,他们只是来隐居和游玩,所以时常可以见到他们的身影,但在民国史上的意义不大,最大的或许只是程德全反正,不流一滴血,就脱离了清朝,进入了民国,这在其他城市多少杀人流血的情况不同。

  深圳晚报:以后还会继续以民国为中心点,进行创作么?会不会挖掘到底了就没有了?

  黄恽:这是一个可以做一生的课题,我是散点的,随处留意,目的性不明,有兴趣就好。挖掘是不会到底的,因为故事是互相牵连的,一个人会牵出另一个人,一件事会关联到另一件事,没有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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