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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艺术的困境就是人类的困境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03日10:51 来源:西安日报
贾平凹(资料图)贾平凹(资料图)

  写作当然是我第一位的,因为我写了几十年。我是依靠这个活过来的。写字、画画能调节好多东西,受好多启发。不可能倒置了,除非觉得我的文学枯竭了,写不出来了。

  因为整个人类出现困境,不光是艺术出现困境。艺术的困境实际上是人类出现了困境。

  字画礼品背后是这个社会不公平

  贾平凹的工作室是一个复式的房子,摆放着数不清的佛像和石雕,一楼会客和写书,二楼画画和写字。

  烟不离手的贾平凹说着一口乡音,静下心来也只能听懂大半。初次见面,贾平凹就说自己不善言辞,在人多的地方更是寡言。

  每天上午,贾平凹多在写书,下午则是会客和卖字画的时间。贾平凹并不讳言自己书画的收入丰厚。“一般作家很清苦,一本书写上几年,啥也不干,值不上几个钱,还不如画家。像我写长篇,稿费算是高的,就是啥也不干,三年写一部长篇,挣几十万块钱。这算好的,大部分作家是写了还赔钱。但是像绘画,一般一幅画几十万元还不属于那种大画家,大画家得几百万元。”然而,贾平凹对书画市场自有看法:“目前这个社会大变,太起伏,必然有很多社会弊病。行贿、受贿,要买通关系、打通好多关节,又不能说送钱,必然只能是送一些奢侈品,这里面自然有一个很大的升值空间,画就突然发展起来了。如果经济一下来,几年后画家就不行了,这是明显能看出来的。有时候严格来讲,字画也是泡沫,是作为礼品来取得繁荣的,而礼品的背后是这个社会不公平。”

  任何艺术进入技术层面都是末路

  记者:余英时先生为《张充和诗书画选》作的序中说,诗、书、画在张充和身上融为一体,这是中国文化艺术的一个传统。其实在中国传统文人里面,像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苏东坡的书法写得清雅。你认为这个传统在现代中国慢慢式微了吗?

  贾平凹:肯定式微,现在社会什么都分得特别细。古代文学没有分得这么细,现在把小说、散文、诗歌、戏剧都分得特别细。社会发展到这个阶段,任何一种行业都习惯分细了。拿文人来讲,过去琴棋书画是最基本的东西。但是现在把它全部乱开了,有一些文人名大了把书画名淹没掉了,有些是文人书画名气大了后把他的文名淹没了。现在是专业的画家,专业的书法家,专业的作家。当然有不好之处,纯粹从事画画或者书法、篆刻,就变成单一的东西,不容易吸纳更多的东西了。要么不读史了,要么不研究更多自然界、生命的东西,就一头扎进技术层面。任何艺术一旦进入技术层面,都是末路了。

  文字上表现不出来就画一画

  记者:你右手写文章,左手写书画,觉得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平衡的地方?

  贾平凹:农村有种土语说“会推磨子就会推碾子”,反正都是转圈。不管从事任何艺术,最高的境界是一回事情。要想把画画好,实际上也是表达,和文学表达是一样的东西,也是创造一种格局。音乐、绘画、舞蹈,最高境界都是一回事情。有些人是本来就应该那样的,只是好多人不开发他的那个东西。我自己学绘画,不是专门学,我是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我这一段写字,当然人家来买字,我就给人家写写。一般我是有兴趣才画的,我没兴趣、没感觉是不画的。半年、一年不画,要画的时候天天在画。所以,这也互不冲突,也不影响,而且能互相启发。我在文学上的一些东西,文字上表现不出来,画一画。当然,画画有时候表现不出来,就会写小散文。书法是完全表现情绪的一个东西,那里边讲究结构,字与字、句与句之间的呼应,节奏关系,能看出一种很好的东西。

  记者:你写字和画画有没有练过童子功?

  贾平凹:具体倒没有临过。我上小学的时候上大字课,那是方格字,后来我看得多,是勤读,不练习。我读的时候想法和人家不一样,人家想的是这一笔是怎么个画法,拿笔的时候王羲之是怎么弄。我不专门这么想,我主要看线条结构,看字的结构。我觉得字就是一个线条结构,原来认为所有的艺术都是实用性的,然后慢慢演变过来了。各人的性情不一样,各人所处的时代不一样,对字结构的理解、美学、审美都不一样。中国的字就是几个线条搭配的,因为又好看又能体现你的特点、你的性格。目前有一种书法方式,南方人的性情使书法特别灵巧,北方人写的就不一样,也难学到。原来北方人容易学碑,南方人容易学帖,现在好多北方人学南方人,好多南方人学北方人,再学,还是骨子里不对。当然,南方人要把艺术弄好,必须要吸收北方的东西,北方的人也要吸收南方人的东西。我觉得要对你的兴趣、脾气的。如果不停地灵巧下去,总的境界就小了,应该是吸收大的东西。我没有好好练过童子功,弊病就是想表达的时候,表达不出来。但是童子功里面,也有弊病,有时就把你框住了,就突破不出来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有积极面,也有消极面,必然就形成你的长处和短处。

  50岁以后写的东西是自己体悟的

  记者: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30岁上下的散文写得非常好?

  贾平凹:好多人都说我年轻的时候散文写得好,我说那是30岁、二十七八岁写的东西,那个时候是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写得优美一些。但里边生活的含量,自己真正从生活中和生命中所体会的东西不是很多。到了50岁以后写的东西,猛的表面一看好像没啥华丽的东西,但是里边显示的一些东西,完全是我自己体悟的。在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些东西,年轻的时候都是属于几句话的启发,一幅画的启发,突然来的东西。特别讲究,文字上、技巧上讲究。后来年纪大了就说家常话,但是那个话都是经过人生磨砺出来的一些道理。

  记者:但是有人说你50岁以后写的文章,常有一股暮气在里面。

  贾平凹:人到一种程度,就要说啥话,到中年以后就完全说自己的体会,不说那些华丽的东西,而是从平时、朴素的角度来讲话的。

  记者:从气来讲,你的小说和字画里面为什么老有一种禅的味道?

  贾平凹:我比较安静,比较沉稳一些,就有力量一些。所以,我的字越放大越好看,小了反而写不好。但是,安静也是佛里面讲究的一个东西。所以,各种字体能够看出这人当时的生命状态,所处的环境,包括弘一法师写的字,很安详,是写经文,必然就不一样。像颜真卿是当大官的,写字是很恢弘的气象。所以人说:文如其字,字如其人。我没见过人,我把你的字一看就知道你这个人富贵不富贵,当然富贵和穷酸不影响艺术的大小,但是当中能看到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性格怎么样也能看的。

  艺术都是吃饱饭以后产生的东西

  记者:所谓五十而知天命,你现在相信自己的天命吗?

  贾平凹:最后不相信也没办法的,也得相信。人到五十以后,我就说:一切都是神来安排了。实际上,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一到这个时候,你的河流必然形成一个大流,有了一个大的趋势。你能流多大,能流多远,现在积这么大的水,将来肯定能流更远些。你到50来岁,水只有这么点,那肯定流一点就干涸了。所以,能把握这种往前发展的趋势,就是知天命了,实际上就是知道能量有多大了,还能创造些啥东西,心里有一个榜样了。

  记者:我来西安之后,回想汉唐时代中国跟世界的交流是很有气象的,也许那时候就有“世界之中国”的意识。今天国人应有更开阔的视野。

  贾平凹:一个国家强大以后,人的意识才能想到更多的东西。比如说人穷得要命,家里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不可能考虑更多周围的事情。像美国现在不但关心地球上哪里发生什么事、什么矛盾,当然要以维护它的权威为基本条件来管好这个事情,同时也是在管人类出路的问题。因为整个人类出现困境,不光是艺术出现困境。艺术的困境实际上是人类出现了困境。人类出现困境,美国和欧洲一些人,在整个世界目前这个水平来看人家还是先进的,人家是考虑更多,是要管地球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考虑人类出路,才走得远,到火星或者是月球。国家强了有这种意识:怎么解决人的环境污染问题,人类最后出路的问题。表现在文学、艺术上,美国的影视上经常都是写人类未来,或者是和外星人怎么作战。反过来看咱中国,中国人由于长期比较落后、贫困,顾不得管周围的人,只管自己吃、穿,怎么发展。我经常讲,在文学上一定要有现代意识,现代意识实际上是人类意识,地球上这么多人,大多数人在想啥,大多数人在干啥,咱应该追寻这个东西。当然追寻中可能发现你好多不对,再去慢慢解决你自己的问题。比如说,在发展的过程中出现贫富差距问题,分配不公的问题,腐败问题,这些问题和人类大多数的想法、做法的不一样,所以就不停地要纠正和改进咱的这些毛病。文学艺术基本上还是依附在经济上。所有艺术都是吃饱饭以后产生的东西。 (据《时代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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