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少儿 >> 理论研究 >> 正文

毛芦芦的儿童散文创作:情感之真与性灵之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26日10:08 来源:中国作家网

  毛芦芦的散文,篇什颇多,题材也极为丰富。街头所见、出游所观、居家所悟、乡野所感、记忆所涉……一一在列。这一方面凸显了芦芦文思之频、下笔之勤,另一方面也从中见出她对散文写作的偏好。

  一直以来,总觉得擅写散文的人,骨子里都颇有些专属文人的静气、雅气和骨气,那些历朝历代的散文家,也多是些生性恬淡、自由洒脱、淡薄名利、执著精神的隐士,或是些洞察人世、旷达干练、境界高远、进退裕如的君子。他们往往喜静观,擅默察,爱独处,尚幽思,百丈波澜尽敛于胸,千仞屏障视若坦途,水穷处坐看云起,山崩裂处变不惊……当此时,散文就成为他们超越世俗羁绊、品鉴生命愉悦的内心絮语、情感吟唱。原因很简单:散文是距离生活最近的文体,也是切入内心最深的文字,那种可近可远、可深可浅、可歌可泣、可悲可乐的自由、灵动、轻捷、畅达,特别适宜于不同境遇、不同禀赋的写作者表达人生记忆、现实体验。而这样的表达往往又都是审美化、艺术化的。审美化的生活和记忆,艺术化的情感和情绪。那种非功利的眼光、视野与泛性灵的意念、文字水乳交融,常常体示了一种天籁般的静谧、深邃,瀚水般的恣肆、宽广。这是散文的一种境界。它既是写作者动于中、形于外的自我表达,也是天地万物讷于言、敏于行的文字呈现。好的散文,作者的情与感、思与悟、观与听、言与行都是具有超越性的,既是形而下的生活表面、现实表象、自然表征、人性表里,更是形而上的生命本源、现实本质、自然本真、人性本义。很难设想,一个心灵逼仄、情感寡淡的人,一个品行晦暗、趣味低廉的人,一个珠胎暗结、蝇营狗苟的人,一个整天对现实生活锱铢必较、对功名利禄趋之若鹜的人,会有雅兴、闲情吟哦风月流水、赏叹乡野蛮音……这么说,似乎大有将散文写作神化、美化之嫌。但有一点,窃以为却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散文写作最能见出作家的情性、才质,也最能体察写作者的精神风骨和人格脉络。

  这一点,举凡中外散文名篇佳构,大多如此。只不过,超然、恬淡、自由、旷达之外,儿童散文较之成人散文,更多了些属于写作者的童稚情怀和属于童年的率真心性。以此为鉴,通观毛芦芦的散文,其儿童散文的格调、气息历历在目;其散文之美也水波潋滟、浓淡相宜。

  那么,毛芦芦儿童散文究竟特点何在呢?

  细品之,就在于作者弥散于字里行间的生活之真、积累之厚、体验之深、情感之切、表达之约。所有这些,在毛芦芦诸多散文篇章里此起彼落、回环往复、首尾呼应,共同构织了某种灵动、清雅、率真、自然的情感氛围和文字意境。

  在笔者看来,毛芦芦此种清幽、恬淡的文字格调形成并非偶然。它既和作者的个性气质、生活积累、思维方式息息相关,也与作品的题材选择、叙述结构、语言表达环环相扣。而从整体的审美趋向上说,则得益于作者对散文与生活之间距离感的准确把握。这一点,也恰恰是毛芦芦当下儿童文学创作的优势所在。

  凡读过毛芦芦小说、童话、散文的人,不难发现,和那种偏于写实、相对比较拙朴的小说叙事,以及以写实驱动虚拟、用想象置换生活的单极童话构思不同,毛芦芦散文中的笔调往往更加灵动、诗意、清新、优雅。正因如此,窃以为,相对于小说和童话,毛芦芦的个性、气质、思维、笔力其实更适合于写散文。在散文中,毛芦芦能够将生活与文学的距离拿捏得分毫不差,珠圆玉润的语言和自然真挚的情感融合一处,让文字具有了诗的气质、歌的韵味。而在小说和童话中,芦芦的笔却没有散文中那么游刃有余、自信洒脱。她会在写实和虚拟、想象和生活的缝隙里局促不安。可是在散文的抒情化叙事里,毛芦芦的文字却是神闲气定、悠然自得的,那里有一种基于真实的梦幻般的光亮闪烁,化影无形的情感如游丝飘逸,若暗香浮动,氤氲在或绵密或疏朗的叙述里。散文中,我们更多地看到了属于她自己的情感氛围、语言风格、叙述节奏、心理气质。她那些弥漫于儿童散文中的诗心、诗性,显得熠熠生辉。

  我们且看这样一些文字:

  “童年是一截牛角尖,钻过来了,就回不去了。伤感的人,爱把这截牛角做成号角,在每个月明之夜,嘤嘤地吹,希冀能把依稀仿佛的往事变成一支不朽的歌。”(《牛角尖里的歌》)

  “那一天,我记得是有太阳的。先生穿一件米色的夹克衫,亮亮的阳光一柱柱照在他的身上,先生的人好像透明似的,让我一下子就看到了他那莲子一样清芬的灵魂。”(《先生的花儿开了》)

  “爷爷的电影院,是专为我一个人而设的,宽不过两尺,高不过半丈,有时包着黑棉布,有时蒙着蓝粗布,有时则露着紫铜色的皮囊。它的样子,根本不像真正的电影院。其实,它也不是什么现实意义上的电影院。因为爷爷送给我的电影院,不存在于其他任何地方,只在我爷爷的背上。”(《爷爷电影院》)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爸爸挖着山,种下一坡坡、一坞坞的橘树。橘树成了爸爸养在山上的儿女。”(《那些坡·那些坞》)

  “记忆里,娘就像一只白天从不着家的鸟,一年四季,总在外面吃她的百家饭,总在外面不知疲倦地飞翔。我见娘的面,几乎都是在夜里,在灯下,在嗒嗒作响的缝纫机声里……” (《难忘那件花衣裳》)

  ……

  毫无疑问,这样的段落、文字都是经过情感充分浸润的,也是经过心灵常年发酵的,一旦喷涌出来,都滚烫而炙热。但是,如此炽烈、深厚的情感,芦芦在表达时,却往往尽量避免原生态的直抒胸臆,而是多采用“曲笔”,以柔婉、含蓄、内敛、蕴藉的笔调诗意表达。即便如此,那份深蓄心间的情感颤动与诚挚感恩的缱绻依恋,却依然时时透过文字而情景复现,不仅时时激荡着阅读者的心扉,而且还让人在审美的愉悦中推己及人、浮想联翩,于感同身受的切肤体味里,不知不觉红了眼圈、湿了眼角……

  这样的文字,在毛芦芦的三卷散文集中举枚不胜。写人,现实里的父母亲人、同学老师、乡邻旧交,其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伴记忆钩沉,一一重现;写事,生活中的丝丝缕缕、沟沟坎坎、点点滴滴,随岁月流逝,渐次尽收笔底。脚踏三轮车捡拾废品的小姑娘、偶然出现在家门口麻袋里失而复得的小丑猫、六一节唱歌表演时裙子意外脱落的小小尴尬、物质贫乏年代小小铁盒炒出的雪米花的清香、顽皮贪嘴年龄偷摘葡萄的冒险经历、冬夜故事会上荡漾开来的散漫和温馨、杳杳野猪塘畔心头弥漫着的惊惶与感动……

  所有这些,无疑都是另一个年代的童年体验,如同一幅幅淡雅、素朴的画卷,无声诉说着别样的童年故事。这样的诉说,对于今天物质极度充裕而精神相对单调、视野相对逼仄的孩子,无疑是一种心灵的补给和精神的参照。

  这也体现了毛芦芦儿童散文叙事的双重视角和复合体验:一方面面向童年、面向记忆,叙写已成往事的儿童生活,意在还原、再现童稚之真、童心之纯、童年之美;另一方面,则是成人心智视野下,感喟、叹息、赞赏、沉浸、回味、眷恋等情感氛围里以阅尽人世沧桑、体察生命甘苦后的睿智、旷达,为童年生活、成长体验奠定价值坐标、树起精神之幡。而这样的双重视角,也恰恰寓示了毛芦芦儿童散文的文体特点与价值功能——让小读者既品味到了物我同一、感同身受、心心相映、心领神会的那份情感共鸣、精神共振,也在成熟心智的引领下,经由文字体验,进入更加广阔的生活空间,并进而扩张、提升了自己的心灵疆域、情感境界。

  写人如此,写事亦然。即使是在写景的诸多篇什里,毛芦芦也诗心悠悠、深情款款,以柔婉而细腻的笔触传达出对于童年记忆、乡村生活的熟稔和眷恋。这些篇目,与那些抒写亲情的文字一道构成了毛芦芦儿童散文里最为华彩的乐章。

  “秋正一日深似一日,这些日渐消瘦的绿草,说不定哪天就枯了黄了,所以,我望着它们的眼神,就比过去多了一分缱绻一分依恋一分悲悯。我每天在她们身边来来去去,我每天用痛痛的目光望着她们。她们呢,就悄悄在昨夜收集了一怀红叶馈赠给我。”(《我的绿草师、红叶师、紫花师》)

  “春天,你是那朵仰着脸向阳光撒娇的小白花,是那束撒开脚丫子尽情奔跑的碧水泉,是那头被无边草色温柔拥抱的小牛犊。”

  “春天,绿柳岸边五彩的风筝是你的翅膀,青山怀中嫣红的叶芽是你的舌头,碧空之下啾啾的鸟鸣是你的声音。”(《春·蜂之舞》)

  “秋天,天高了,云淡了;水清了,河浅了,小桥下的鹅卵石,就笑出了七种颜色,万种风情。

  “秋天,稻黄了,橘红了;草轻了,露重了,大山上的枫树叶,就弹响了朝霞的琴,晚风的筝。

  “秋天,太阳像枚金柿,映在小儿活泼的眸子里;秋天,月亮像声吟哦,含在少女思春的胸口。

  “秋天,父亲瘦了,可大豆肥了。”(《永远的老家》)

  ……

  阅读这样的文字,不仅让人深深品味到大自然的灵性之光、乡村生活的诗性之美,而且还隐隐触摸到文字背后抒情主人公的精神风貌。诚如上文所说,散文是最能透视写作者心性和才情的文体。好的散文,往往袒露的是写作者的真性情、真气质、真感受、真体味。这样的情感之真既通过文字,昭示了毛芦芦作为散文作家敏感、细腻、善良、温情的才情、个性,也在很大程度上酿制了她的儿童散文之美。

  当然,毛芦芦的儿童散文创作尽管颇具神采,但就整体而言,亦还有不少可以完善、提升的空间。比如,通观芦芦迄今为止的儿童散文作品,不难发现,在诸多题材中,她并不善于描绘都市童年景观和现实人生百态。她似乎对近距离的生活描摹始终心存疑虑,而对经过岁月淘洗、时光过滤的人和事却洞烛幽微、成竹在胸。这种倾向体现在三卷散文集中,就是那些写乡情、乡景、乡风、乡韵的篇目,往往最能打动人心、激荡情感。写作中,只要进入这些题材领域,芦芦的笔触每每就如同莫高窟里千年飞天的飘带,穿过岁月的雾霭,熠熠生辉、闪闪灵动,诗情画意尽在其中,眷恋感动袅袅升腾。那种灵秀、飘逸,那份优雅、隽永汩汩滔滔,涓涓不尽。显然,故乡和童年,已然成了毛芦芦散文创作的灵地、宝藏,成为她心灵的憩园。在那里,她既能够诗意地栖居,又可以灵性地表达。毋宁说,这是一种审美的生活状态,也是一种散文创作的境地。

  不管怎样,如此众多的散文篇什汇聚一处,从中可以看出毛芦芦经年累月的思维律动、灵感闪烁。可以想见,这期间,生活的积累、情感的积蓄、体验的磨砺、审美的沉淀逐渐由细微而深厚,由浅易而宽广,最后冲天而起,临风而歌,成为童年背景里乡情、乡音、乡风、乡韵的绵绵叠唱。

  更为难得的是,这么多驳杂、繁复的题材内容,芦芦一一写来,却是极尽简约的。无论写亲情,还是写乡音,她都很少浓墨重彩地铺陈、渲染,而是追求一种“以少少许胜多多许”“余音袅袅”的清雅和隽永。秉承这样的审美旨趣,芦芦的散文多是随感式、顿悟式的,一事一写,一人一篇,篇幅很短,意蕴也谈不上多么深厚,但每每读来,却倍觉回味绵长。这样的行文风格无疑体现了一种写作的节制,一种散文叙述的简约之美。

  宽广的视野、诚挚的情感、诗性的意味、简约的表达……所有这些,弥散于文字里,融合于篇章中,共同构织了毛芦芦的散文之美。这份坦诚、磊落、优雅、自信、昂扬、洒脱的写作姿态可谓毛芦芦儿童文学创作的精神财富。这么说,是否预示了儿童散文或许就是毛芦芦作为儿童文学作家的标志性写作?无论如何,让我们祝福她未来的儿童文学创作之路春风荡漾、前程似锦。(李学斌)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