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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伟:北京的春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21日09:51 来源:北京日报 刘宏伟

  北京的春风,很邪性。

  当白昼阴沉沉的天空逐渐明亮起来时,北京的残冬也就耷拉着脸慢慢远去了。春风偷偷地尾随其后,毫无征兆地赫然出现,复仇一般,怒气翻天地开始巡视它久别的这方领地。像远行归家的人一般,首先给家里来上一场“大扫除”。

  只需一夜的工夫,人行道上高大的杨树下,便堆满了厚厚一层毛茸茸的坠子,像一条条暗褐色的毛毛虫。用手一捏,还带着几分润湿。抬头看,还残挂着少许“毛毛虫”的树枝,粘连的灰尘和坏死的表皮早已被风刮走,隐隐泛出水色。

  湖岸和溪沟边的垂柳,枝条水洗一般干净,嫩绿的叶芽虽刚冒头,让人看上一眼,也能感到一阵身心舒爽。这一点,显示出了北京春风的“心善”。可它的这份“心善”,却很少有人去留意。反倒是它的“面恶”,让人们眉头紧锁、深恶痛绝。

  老舍先生在《北京的风》一文中,曾感叹儿时因没有天气预报而无法预知风的到来。眼下,不但天气预报已经成了必备的日常资讯,前段时间连空气质量检测标准都更新提高到了国际一流水准。尽管这天气预报时不时会失去“准头”,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靠点儿谱的。因此,人们应对春风的方式,也从以往的只能被动承受,变成了眼下的主动迎战。

  一旦得知第二天有大风出没的消息时,闻者立马会心神一紧,早早地从头晚开始准备。或尽量取消外出活动,或翻箱倒柜地找出久已不用的纱巾、口罩之类的物件,这些都是第二天出门跟春风战斗的必备“武器”。药店的过敏类药物,也会立马畅销起来。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架势也太夸张了些吧?不就是刮阵风吗,而且还是给万物带来生机的春风,多么柔和温暖啊!如果你有幸遭遇过北京的春风,便会觉得这阵仗一点儿夸张的成分都没有。不信,你瞧瞧:

  眼见迎头卷过来一团沙尘,当你赶忙捂住口鼻准备承受时,它却在即将打到你的脸上的刹那,突然硬生生地顿住,仓促地砸落脚前。当你正暗自松了口气时,后脖子却突然一凉,身后猛然一紧,衣服和裤管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命地朝前拉扯着。脸上还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风,狠狠地扇着巴掌。此刻,人早已身不由己地陷入了一场跟风的较劲儿中,浑身劲道越来越弱,而对方的后劲儿却越来越大。更要命的是,风的劲道总是一紧一松地断续着。此刻,人就像是正被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拎着后脖领子,极不耐烦地推搡着踉跄前行一般。

  起风时,不得不带着孩子出门的大人,心里更是爱恨交织。对儿女的爱越深,对风的恨就越重。婴儿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捂在大人的胸口,反倒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反而是那些自己能行走的孩子,更遭罪,即便抱着爹娘的裤管,依然寸步难行。大街上,尤其是在上下学时段,时常能见到大人和孩子拔河一般,一前一后在风中艰难前行的情景。

  放眼望去,夹杂在林立高楼大厦间的那些干枯的花草和光秃秃的树木,却是一副纹丝不动的景象,俨然没有受到风骚扰的迹象。只有走到近前,方才能看见它们被风摧残摇摆晃动的样子,根浅的那些,早已经被连根拔起。

  但凡遇到有丝缝隙的窗户,春风便会迫不及待地钻进去。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后,房间里能被掀动的东西,早已被悉数卷翻。它一边撕扯着,一边还发出呼呼的怒吼。如此三番五次地折腾后,房间里的一切,早已一片狼藉、面目全非。

  遇到密封效果好的窗户,春风被阻挡在玻璃外,无法进入,便生气地发出呜呜的干嚎,把悬在外面的窗帘拉绳拨弄得啪啪作响,像顽劣的孩童一般,生怕没人知晓它的存在。时不时还会发出一阵婴儿般的啼哭,搅得人心神慌乱。这样的情景,往往会接连几天,绝无中途罢手的意思。难怪老舍先生当年发出了如此感叹——北京的春风似乎不是把春天送来,而是狂暴地要把春天吹跑。

  屈指算来,我跟北京的春风,已经打了整整十年的交道。随着感知的深入,打小沐浴在江南和煦春风里的我,对它的厌恶之情,却在一年年淡去。因为,我越来越觉得,这春风更像是位用心良苦的使者,同烟雨江南的春姑娘使用的温润柔和的方法不同的是,它采用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霹雳手段,剔骨一般将这北国的干涩和冷寒彻底驱除,才能将这座冰封的北国之都从沉睡中唤醒。

  不信,当春风偃旗息鼓时,你放眼看看,数日前还阴沉萧条的北京城,此刻早已浸泡在碧空万里、春暖花开的世界里。所谓脱胎换骨,大抵便是如此吧。

  北京的春风,很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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