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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乃珊:海派派对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21日09:28 来源:解放日报 程乃珊

  喜欢上海有N个理由,其中一个就是上海浓烈的充满狂欢气氛的圣诞节,与曾经的“东方巴黎”老上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理由可能会引起很多人诟病——毕竟其中很多是出于商家炒作,且整个氛围太过艳俗,有悖于平安夜传统的静谧、宁和的初衷。然无论如何,这体现了一个城市的开放、自由与繁华。

  中国有“冬至大过年”之说,却原来西方也是圣诞大过年,难怪老上海称圣诞为洋冬至。当这个洋冬至初来上海滩的时候,由于包含了一些西方习俗,如轻歌曼舞,在松枝下可亲吻心仪的女孩(不过只限于额头),互交礼物以方便传递一份感情的密码……令刚从封建束缚下解脱出来的年轻人感到无比好奇和兴奋,因此深受欢迎。因为一般中国家庭没有相应的过节氛围,年轻人就自行组合过平安夜,并把圣诞派对作为发挥自己创意和心愿的平台,宗教气氛相应淡薄,并入乡随俗添加中国过节时热热闹闹的传统,由此逐步衍生出具有海派风格的圣诞派对。这其中没有任何商业炒作的元素。派对的场地一般在同学的私宅,绝不会放在大酒店或夜总会等商业场所。

  正如东方电台英语怀旧金曲的主持查理林所说,当时一进入十二月份,乐队的同学要抓紧排练,女同学则忙着添行头,并准备圣诞派对的佳肴。有些老实巴交的男生会为了找派对女伴而急得满头大汗……其次,每个人还要准备一段自己的拿手节目,到时候在派对上露一手。此外,挑选一份别出心裁的圣诞礼物,也十分考验个人的修养……反正圣诞派对不像中国传统的喜庆只是被动地看堂会,此外就是打麻将和斗酒划拳,而是有种强烈的参与感和互动。

  据笔者的妈妈回忆,平安夜前一个礼拜,圣约翰大学的钟楼前(今韬奋楼),就经常聚集着簇簇学生,交换圣诞派对的信息,等着邀请和受邀,一度成为了圣约翰校园的一道特别风景和传统。对女同学来说,圣诞的最大压力就是没有收到派对邀请。据说,当时,凡是平安夜没有收到派对邀请而只能待在家里的女同学,平安夜当晚是从来不接电话的。

  与此同时,商家也摸到了这个洋节日的商机,比如国际饭店每年都会推出圣诞派对,主题当然是圣诞大餐,然后有抽奖、舞会,自然收费高昂。另外百乐门等夜总会的圣诞派对,更是品流复杂,青年学生和正派人家子弟都不会涉足。再者,上述场所的派对都由他人安排,只是一种洋气的唱堂会形式,自然不合青年口味。

  1949年之后,圣诞派对渐渐在上海销声匿迹了。 “文革”前,即使上海教堂依然开放,可是圣诞活动也仅限于在教堂唱赞美诗,更妄论开什么圣诞派对和舞会了,一顶黑灯舞和流氓的帽子套在你头上,马上送你去劳动教养。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上海滩又开始听到圣诞老人的铃儿响叮当。但家庭圣诞派对还是比较少。我从来是热衷于家庭派对,虽然没大酒店那么豪华,但更温馨、更随意。从八十年代开始,每个平安夜我在家里都举行圣诞派对:自家准备好一锅奶油浓汤和用纯鸡蛋代替土豆的色拉,连色拉酱都是由我先生“秘制”的,朋友们戏称为“严记色拉”。前不久徐俊和曹可凡还来尝过“严记色拉”,对其味道赞不绝口。当然圣诞树和圣诞音乐背景是家庭派对不可缺的。

  平安夜的活动从下午就开始,朋友们每家带一两个拿手好菜和点心,大家先一路散步到国际礼拜堂,唱赞美诗做礼拜,然后圣诞大餐和派对正式开始,家庭派对中必要有几个能弹能唱、会搞气氛的高手,如是活动延续到半夜一两点钟,大家尽兴而散。

  一眨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参加圣诞派对的朋友们大都已移居国外。每当平安夜,他们都会打电话过来,一次又一次地回味着在我们家的快乐派对。令我羞愧难当的是,我已经好久没有搞家庭的圣诞派对了,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是年纪大了精力不够了,还是生活节奏太快、太忙碌,以至于提不起这份闲情。说真的,而今市场化的派对毕竟省时省力不少。

  不过我知道至少有一个圣诞派对,从八十年代至今坚持了有三十多年,那就是圣约翰大学校友会的派对,现任校友会会长、著名建筑师张乾源先生年轻时风流倜傥,每次派对都能邀到好几个Partner以解决一些男同学的“女伴荒”,曾被同学冠以“快乐王子”之称。如今八十好几仍乐此不疲:出钱出力,如今最年轻的校友都要过八十了,曾询问过圣约翰校友会的圣诞派对是否还要继续,白发苍苍的老校友们异口同声说:“要! ”

  对这些曾经的圣诞派对粉丝而言,这一年一度的狂欢是他们对过往青春无悔的追忆,是他们对生命的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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