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兴：山药

　　在美国华盛顿特区逛超市，我发现美国的山药长得有点儿怪，短而粗壮，有一些粗壮的就像小伙子的胳膊。初次见到，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山药。正是那淡黄淡黄的长毛，激发了我的联想，才确定这就是美国山药。

　　美国的山药皮特别白，白里透出鲜亮，看上去给人一种皮薄、肉细的感觉，我不知道这种山药是怎样种出来的，但可以推断，不会像西红柿一样是无土栽培的，在细麻点的毛根处，显然还有一点点看得见的黑土屑。

　　小时候，我对山药感兴趣，常跟着父亲鼓捣山药。我的村子在一个大沙丘上，土地不肥，多是很浅很浅的沙土，父亲便在沙石上刨些很深很长的沟，放上厚厚的土杂肥，担上黑土，再把山药一棵一棵地横铺在上面，最后在上面盖一层湿润的细土，这就成了。当时自己并不理解这种操作方式，只是看到父亲刨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常想，何必刨那么深呢？

　　山药种上以后，如果遇上场新雨，过几天，便长出那红红的芽儿，开始还是嫩红嫩红的，但却有一种直刺天空的力量，然后几天就有了长长的藤蔓，嫩芽则低着头，像是思考着自己向哪里走，一旦攀上一个支点，便死死抓住它，顺势就爬上去，撑起了自己的天空。父亲事先往往拿了刺槐枝子撑个架子，因而每棵山药都能很快找到支点，然后茁壮地成长起来。

　　山药的藤蔓很有劲，慢慢变成黑红黑红的，不断地缠绕，把个支架缠了许许多多的道道。到了秋天，倒很像是艺术品了。每棵山药总顺着一个方向缠绕，像在认一个死理，而不同的山药便有不同的缠法。如果是很粗壮的山药，茎藤上便有一种起棱的感觉，像是在突出自己的力量和个性。

　　山药的叶子是心形，只是不那么圆，长形的，很像是何首乌叶子的形状。有一年，在我的地下室的纸箱里，长出一根粗大的藤蔓，最让人激动的是它渐渐到了地下室的窗户边，终于见到了阳光，这根藤蔓在地下室里成了乳白色，又粗又硬，这便是那块大大的山药的力量。有时候为了生存，确需集中全身之力。这白白的藤蔓在地下室里拉了3米多长，终于找到了光明。我激动着，小心地把那白白的有一点点红晕的尖芽放到了窗外，过了几天，这白白的红晕的尖芽渐渐变得有一些血色，便更加精神抖擞了，这使我就更加敬佩山药的毅力了。

　　山药是坚定决心往下长的，那粗大的根块坚定地往下扎下去，土有多厚它扎多深，似乎懂得根深叶茂的道理，难怪父亲总是把沙石地刨得很深再种山药。每到秋天，霜打山药后，架上的山药叶子就渐渐枯黄，留下无数的星星点点的山药豆——那便是山药的许许多多的孩子，它们落到地上，即使你不管它，它们也会把根扎进土壤，慢慢长大的。

　　秋末冬初，父亲往往扛了铁锨和泥瓦匠用的铁灰板，顺着茎蔓，深深地把土扒开，这时便显出那白嫩的湿乎乎的山药了。第一眼看到那样子，丰收的喜悦马上就会撞击人的心房，让人激动不已。随着土层下挖，不断地把山药的细细毛根掰断，在山药的最底部，有的像针，有的扁平，有的带有一点点弯度，一个山药一个模样，个性得很。

　　《本草纲目》中说，山药性温，有健骨、健肾、滋阴等功效，所以，什么六味地黄丸、健脑补肾丸等等都少不了它的影子。由此，山药也便成了家庭菜谱中的珍品，炸、炖、烧、烤、蒸均好，如果配上其他菜一起烹调则更佳，诸如蜜汁山药、山药丸子等。山药和谁都能说上话，和谁都能合得来，山药的口感又嫩又松，并有一种独特的芳香。自己单做味道明显，和其他菜混做仍留有自己的风味，好搭配而不失其个性便是它的特点，这也难怪在许多药里都用到它。

　　美国的山药比国内的要粗大得多，皮肤也白嫩，吃起来也有一些不同。虽同样松软、香嫩，但那种特有的沙沙的一丝丝苦甘味和轻轻刺舌的感觉，都变得很淡很淡。看来不管走到哪里，山药都没有丢失其本性；不管风怎样刮，雨怎样下，阳光怎样跳跃，月光怎样妩媚，山药一直没有失去自己的个性和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