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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薇长篇新作《爷爷的故乡》:走不出的故乡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13日14:54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初读爱薇女士的长篇新作《爷爷的故乡》,我在想,作家是把属于无数早期马来西亚华人的一个缱绻缠绵而又铭心刻骨的乡愁情结,以儿童小说的方式书写和记录了下来。

  小说中的少年俊杰跟随阿公回返的中国福建省,正是作家本人的祖籍地,因此,谈及这片土地的人文历史、风物人情以及文化遗产的种种,作者的笔触总是透着一份如数家珍般的亲切与自豪。我想,这或许也是许多早期移民的马来西亚华人在念及少小作别的故乡时总会滋生出的一种集体情愫。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小说不仅仅是一部普通的故乡题材的儿童文学作品,也是一部包含了丰富的历史文化记忆与民族情感的叙事作品。因此,小说中少年俊杰的阿公心心系念的家园,在显而易见的地理故乡意义之外,更被赋予了一种典型的文化故乡的标识与深情。

  这一内在的情愫注定小说的叙事虽然起于当下,却必然要超越当下的时间,向遥远的历史记忆自然地延伸出它的触角。对于重回故土的阿公来说,触目皆是往事的回忆,而这些回忆既包括属于一个小家族的相对私己化的生活体验,也指向着一个文化族群的公共记忆。“卖猪仔”、“下南洋”,那迫使阿公远离故乡的年代所记录的是一段同属于个人和民族的辛酸的历史。从那时起,“回家”对于无数与阿公同命运的马来西亚华人而言,就成为了艰难的生活打拼中的一个奢侈心愿。只有真正进入这一历史的背景,才能理解小说中这样一次回家的旅程对于阿公而言具有多么特殊和重大的意义。执著于回乡的阿公不仅是为了在有生之年为逝去的母亲再尽孝道,也是为了重回那片记忆中魂牵梦萦的母亲般的故土。对于人类来说,这份乡愁几乎表现为一种无法抗拒的生物性的冲动,年岁愈长,这一乡愁的感受也愈见强烈。我想,对于早期旅居海外的许多华人来说,小说中阿公的经历和感受,大概代表了一种具有高度共通性的乡愁经验。

  然而,这部作品所关心的远不只是一种乡愁感的抒发,也不仅仅是一种历史感的追怀。我们看到,面对故土的一切,在阿公怀旧的目光背后,还有着另一双完全不同的观察的眼睛,那就是来自马来西亚华人少年俊杰的独特视角。对于这个只是从书本的学习、长辈的回忆、同伴的流言和一些日常生活的细节中懵懂了解阿公故乡的少年来说,跟随阿公的这趟旅行既代表了某种精神和文化上的寻根隐喻,又是一次全然陌生的文化交会和碰撞的过程。

  作为一名地道的马来西亚少年,俊杰对于这一自我身份的认同是不言而喻的。出发前,他从同学处道听途说了中国的“脏乱”、“落后”与那里的穷亲戚的“贪婪”;初下机场,他和堂妹小嫔又对这里通用的“面包车”、“师傅”、“卡车”等“奇怪的名称”感到百般纳闷。此后小杰的一路行程始终伴随着这一新奇和纳闷相交织的心理感觉,而他的所见所闻则不断地印证或推翻着他对这片土地的各种成见。这一切使得这部少年小说带上了鲜明的跨文化色彩。从小杰和小嫔踏上中国福建的土地开始,他们就经历着本土和异国文化之间从景观、物产、语言到生活习惯等各个层面的频繁碰撞。这碰撞中包含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更包含了不同文化之间的理解和沟通。对于两个孩子而言,阿公的故土意味着一方不无“神秘”的领地,而与阿公的归乡路相比,走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更是一个接触和理解异文化的过程。

  但这个过程又不应该被理解为简单的少年异国游记。毕竟,小杰行走于其上的并不是一方普通的异域乡土,而是他的先辈们曾经长久地劳作和生活于其中的故乡。而作为马来西亚华人的后裔,小杰一代的身上仍然保存着由这片故土孕育而来的无数华人文化的痕迹。小说起始处关于马来西亚华人节庆传统的叙述,便透着浓郁的中华传统文化气息。因此,对于阿公的故乡来说,小杰一代并非真正的异乡人,他们身上某些文化的根须,仍然牢牢地牵系着这片遥远而陌生的土地,尽管这种牵系感显然也在不断减少。从老一辈马来西亚华人身上,我们看到了保存这种文化牵系的艰难而又珍贵的努力。比如,小说中阿公曾谈到今天马来西亚的年轻华人越来越丢掉了长辈从故土带来的方言文化,对此,他的决心是,至少要在家里延续家乡的“方言”,“如果不这样,他们很快就忘了自己的根”。

  在我看来,这一有关文化的“根”的意识,是这部小说另一个重要的题眼,也是小说乡愁的另一重深刻的意义所在。在这里,“根”并非完全指从故乡原样移植过来的华人文化,而是指马来西亚华人在移居异乡之后逐渐创立起来的自己的文化传统,而华人文化正是这一传统的必要构成部分。因此,小说借长辈之口向小杰介绍了陈嘉庚、陈六使、林连玉等对包括马来西亚地区在内的华人移民群体的文化保存作出过重要贡献的历史人物,肉骨茶等从特殊年代马来西亚华人的艰难生活中诞生而来的独特饮食文化,以及“南管”这样随着华人移民的到来而在东南亚地区广为传播的华人民间艺术,等等。所有这些穿插于对话间的文化知识面向的隐含观众,其实是小杰这样的年轻一代。在这些可能不无说教意味的文字中,我们可以感到小说的作者深深关切着由马来西亚华人创造的独特文化的代际绵延,以及与此相关的一种独特的马华文化身份感的代际延续。这是这部小说超越一般少年游记的根本之处。

  这一文化的纪念中蕴含着这样一个重要的意思:每一个族群自己创造的文化,都是这个族群中的人们不应该离弃的那个精神的“故乡”。对于从过去艰难的生活环境中打拼出来,至今仍然需要在一种充满艰难的文化环境中生存的马来西亚华人来说,这一体认显得尤为重要,与此相应的文化保存实践也因此而更显出它的特殊意义。

  我与爱薇女士相识已有20余年。作为马华儿童文学界重要的代表作家之一,多年来,爱薇女士一直在马来西亚坚持和推广华文儿童文学的写作。她以这样一种坚守的姿态传递着她对于马华文化传统的至深关切。我由衷地敬佩她的这份文化守望的勇气和执著。我想,中国的少年读者们也能够从这样的故事里,读到全世界华人所共同拥有的那个大文化脉络在另一方水土中默默成长的生动气息。(方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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