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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劫》(8)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08日15:53 来源:中国作家网 老九

  老叫驴自首

  2012年春节后正月十四上午九时,老叫驴杵着单拐,“咯哒咯哒”地走进了复兴市公安局大门,他向公安局刑侦队承认,他是直接杀害何国家市长的凶手。他交待,他亲自驾着偷来的一辆套牌普桑车,把何市长的轿车撞下了北亡山深沟,就迅速逃逸了。第二天上午不放心,又借故去接罐橛岳父岳母,在现场看了看……他说,他肇事使用的套牌车在汽车垃圾场当晚焚毁,现在恐怕早已完成了炼钢水、出新钢的过程,彻底消失了……他还交待,此前他专门在一家叫“功夫飘飘香”的茶室与张弓子进行了密谋,他怕张弓子卸磨杀驴,留下了录音,张弓子当场答应做干净后,给他100万,但至今没有兑现……

  老叫驴的自首行动传出,立引波澜四起,人们议论纷纷,网上开始热炒,刚凉下来些许的张弓子、罐橛意外死亡案与何国家市长的交通肇事死亡案融为一体,成了典型的连环案、案中案,一时变为复兴市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网上最流行的话题,并引来了许多见仁见智、众说纷纭的联想与说法。据传,复兴市委本来即将公布的关于罐橛工亡见义勇为的报告,都先压下了。

  复兴市公安局刑侦队马上拿着张弓子和老叫驴的照片去“功夫飘飘香”茶室核实,有四个服务员证实,那一段确实看到过这样两个人在“知心”雅座密谈,至于哪一天,记不太清楚了。老板也说,他见过老叫驴,那天老叫驴杵着单拐,嘴里叼着一个烟斗,烟斗里是现在不多见的水烟丝,还让他尝了一口,因此,他记住了这个人。

  神秘失踪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案件似乎出现了新的转机,似乎曙光乍现时,神秘失踪已久的劳娜、赵乍荣一块回来了。她俩头戴灰布帽,身穿灰布袍,脚蹬灰色圆口手工纳底鞋,白色布袜,白色绑腿,俨然两个尼姑,让家人和熟人大跌眼镜。她们镇静自若,一句不解释,后来便在家人的陪同下,赶到了复兴市公安局,两人分别被置于两个预审室,开始了叙说。

  赵乍荣的述说:

  ……谁害的,老叫驴,别逗了(笑)。要说害何国家的人,应该算是我。怎么算是我?那天上午,走到北亡山公路出事的那个胳膊肘弯时,司机一直在听我早晨刚给他的佛歌光碟,谁唱的,祺雲法师呀。李娜的,齐豫的,王菲的佛歌都唱得不错,不过她们都是女的,而祺雲法师是佛门中的男僧。祺雲法师的声音,怎么形容呢?用劳娜的话说,那叫清洌、宏阔,有穿透力,真的是震撼呀!佛歌的旋律还特别好听,加进了流行歌曲的啥来着,得想想,劳娜说叫时尚元素。那会儿司机听得入神了,再加上早晨他刚刚和老婆打过架,一时疏忽,车就冲下了山沟。事故就是这样造成的,没有任何凶手,啥原因都没有,只有这一种原因……

  老叫驴自首?哼哼!他多心了。你们看看他编的理由,说的事都是死无对证的,不过,我活着,他说啥也不重要了。我信佛已久,早和劳娜、烈霞,对,烈霞,老九的老婆,她也有点信佛,我们仨早商量好了,有空一块到北亡山北亡镇的“观音大寺”拜佛,据说挺灵的。那天就让她们的宝马在后头赶到北亡镇,原想等我和老何家人到老爸坟上祭拜完了,再和她俩一块去拜观音,谁想到在北亡山公路上出了那件破事……我家老何当场死了,司机小董也当场死了,算我命大。这都是前世的佛缘,观音菩萨保佑的。大难不死,我还活着,啥都看透了。不说别的,我成植物人期间,我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后来出钱雇了保姆,都不常在身边伺候。我平常给了他们那么多钱,那么多好处,那么多照顾,我重伤在床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多陪陪我?我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工作忙,应酬多,可不至于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吧?这年头好多儿女们怎么忙得连爹妈、老人都忘了,真有那么忙吗?还不如劳娜、烈霞她们陪我多,经常拜观音,经常放祺雲法师的佛歌在医院让我听,我才在佛的召唤下,从阎王爷怀抱跑出来,要不早嗝屁着凉了。这还不算,在我伤重期间,家里的现金、存折、各种卡、黄金珠宝啥的,只要值钱的东西,扫荡的精光,据说儿子与女儿为此还打架了。亏我多个心眼,没把有些存折、卡的密码和房产证都给他们,要不连老本、老窝、其他房子都敢给我卖了……现在心中有佛,我已无忧无悔无怨了。你们问老何是否想告张弓子,并搜集了张的证据,这事是这样的……

  观音保佑,我苏醒之后回家收拾了一下,就在劳娜家住了多天,准备了多天,后来我俩就出国旅游去了,美国、加拿大、冰岛、澳大利亚、马尔代夫啥国什么的,乱七八糟转了一大圈,回国后直扑普陀山,我们早就去过六、七次了,和主持商议已妥,剃度、皈依,信佛,捐善款当尼姑了。普陀山是观音菩萨的道场,观音菩萨保佑,你们快把老叫驴放了吧,他瞎猜劳娜做了那件事,可他这回猜错了。错便是对,有便是无,佛便是佛,人便是人!

  劳娜的述说:

  ……看我劳娜的穿戴你们惊诧吧!我已在普陀山皈依了,出家了,我成了佛门的入门弟子了……何什么市长的死亡,跟我有点关系,那张佛歌光碟,祺雲法师的光碟,是我送给赵阿姨的……我小的时候,对我妈是有意见的,可长大后,自己结婚又离婚,不要孩子,独身了这么多年,接触了社会上那么多三教九流,看过了那么多是是非非,诡异波云,特别是围绕漂亮女人的是是非非,诡异波云,我才知道我妈是个好女人、好妈妈。在男权文化下,漂亮女人想干成点事,你要啥也不在乎,容易,你要啥也在乎,真是难上加难!80年代末期,煤矿工人多困难呀,欠工资十几个月,吃不起好菜,捡白菜帮,吃不起好猪肉,买死猪肉吃,吃不饱饭,偷附近农村的猪饲料吃……我妈就是那时候下岗的,才给了7000块钱,买断工龄就和企业没关系了,连我外祖父、祖母的多年积蓄都拿出来了,又借了很多钱,我妈才在矿区办了老妈菜馆……泪水和着面往锅里下,每天睡上三、四个小时,凌晨四点钟就起床准备早餐,双手指甲都是硬的,手心手背的老茧一片片……打拼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了头,发展到市里去了,我妈又开始惦记穷人、帮助弱者、扶危济困,普渡众生,她真有观音菩萨的风范……

  说说张弓子施主!其实,何市长根本没有收集过他的罪证,也没准备告他,张弓子施主也从没有想去以任何方式杀害何市长,完全是人们的猜测和揣度,是人为的谣言。有人听说何市长是非正常死亡,然后便多想、便邪想、便硬捏故事,便更往坏里捏,但谣言有人信,真相实事无人管,然后谣言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理……现在尘世好多施主与众生似乎都有病,似乎都疯了,什么都不信,国家、民族不信,佛祖观音不信,钱不信,连自己都不信,满肚子都是嗔怨,都是妄念,都是戾气。我之所以还带情绪、戾气,只因入道不久,尚欠平和,亟待修炼。阿弥陀佛!

  张弓子施主确实得了肝癌,确实到了晚期,确实也曾有过几个情妇,这两年可能断了,确实在面对政治上的压力工作上的压力,确实也被经济危机吓倒了,失去了斗志和信心。但最大的打击还不是这个,有个女施主要求太高,他不允,那女施主就拼命告他,说她的儿子是张弓子施主的,后来闹得不得不到北京验DNA。检验结果一出来,张施主既如五雷轰顶又如醍醐灌顶,顿然了然,他的精子天生是死的,不能生儿育女,也就是说他早先一直以为那两个女儿,是他和冷雅馨的,其实不是。他最初猜测可能是老九的,可一想两个女儿长得有些像他,后来他明白了,两个女儿是他弟弟的。这个打击太大了。

  张施主是否与别的女施主还有类似情况,不得而知。张施主正是在诸多打击和综合压力下,才选择了自杀。我知道他是自杀,因为他后来太爱清誉、名声,他太想最后利用一下什么,使他保持一个阶段相对的完美。他为什么到复兴煤矿自杀呢?我猜测,那是他的起点,也是终点,就好像这两年他执意要回复兴市一样,落叶归根,因果循环。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天堂是岸,张施主重生了。

  张施主这两年,对他早年的行为,年轻时的错行做过检讨、反省,他的认识尚算是深刻的,确切的,真诚的,但他人生的绝唱表演还是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更未能挽回他的清誉。

  网上说我劳娜是张施主的情妇,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真错了,我们是亲密的超越男女性别的朋友,却从没有性与肉欲,他更从未得到过我的身体,我的轻吻,甚至我的拥抱。经营上的事,他确实暗地里帮助过我,我也让他帮助过老妈公司……我在金足赤给他作足疗的时候,我与他在茶馆雅座交谈的时候,我坐在我家的椅子上与坐在沙发上的他平静面对的时候,伴随着佛歌,聊过了许多事,许多人,也聊过性,甚至他最初曾有过那么两三次骚动的行为和挑逗的语言,都被我淡化了、稀释了,控制住了。我就是佛,佛就是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法无边,心止即岸。云云众生信与不信无关宏旨,所谓佛睁善眼,众生皆善,佛睁恶眼,众生皆恶,是之谓也。我们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未必接近人和事物本相、本真、本质。不涉及性,不涉及爱,超越性,确有经营和信息上的帮助,就是我和张施主多年交往的真实写照。

  张施主的钱财起码被网上夸大了百倍,不仅仅是这两年,近几年,包括他在外地当市领导得到的钱,已所剩不多。他要治病买药花钱,他还捐给了XX工程和XX小学。发票都让我给他保存着,都在A市我家的保险柜里……张施主好像对人生已绝望,他似乎相信的人很少。这两年,张施主更是把工资、奖金、红包、纪念品等都给人了,他真是随处做主,立处皆真了。他在一年前给我留下的遗嘱中,还列了他欠账的名单,有些债显然是他的良心欠账……

  我的父亲劳施主,是个有意思的施主,为了女儿的平安,他命都敢豁出去,可父亲还是不十分了解我,父亲小看我了,错看我了,错爱我了,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哀。善哉善哉,观音菩萨保佑!

  料理完这些事,赵乍荣和我还要返回普陀山,那是观音菩萨的道场,普陀山真是干净,我喜欢它的干净啊!

  尾  声

  2012年春节后正月二十一,复兴市日报、晚报一版右侧中间位置刊发了一则短讯,复兴市市委书记张弓子同志,因工意外死亡在复兴煤矿井下。短讯介绍了张弓子的生平,对政绩简略提及。

  同日,复兴市市委关于确认罐橛是因工而亡的报告已送至复兴煤矿。

  这一天夜晚,在张弓子300多平的复式小楼里,张的母亲用白色绢布绑在了门框上,吊死了自己。据说,张弓子与母亲一起被火化时,参加的人很少,张川子、冷雅馨一家四口总算赶了回来。

  送别罐橛的那天,来了很多人,足有五百余众,大多是矿工,韩梅、白大勤、劳琳、劳娜、老九、烈霞、赵乍荣、高矿长、丁如林等都参加了,张川子、冷雅馨和两个女儿也多逗留了几日,特意到场。老叫驴是被警车送来的,参加完告别仪式,又把他送回复兴市XX看守所了。罐橛走得体面、安详而悲壮。

  据说,老叫驴还得被复兴市公安局再关些天,谁让他捏造事实,渺视法律,妨碍公务,弄虚作假呢?也有市局的哥们透出信来,说老叫驴这些天给他们讲的他、罐橛、老九、张弓子和其他矿工的许多事儿,特别是男女那点事儿,让他们笑了好多天了……

  作者简介:杨佑田,男,1958年4月出生,汉族,河北师大中文系毕业,冀中能源集团高管、新闻发言人,正高级政工师,中国煤矿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发表中短篇小说69万字,出版小说、散文集《所有的笼子都在寻找鸟儿》《见证》《大跨越》《聚合之道》《思想的力量》等9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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