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亦“胜女”

——访女性主义研究专家、清华大学人文教授刘兵

　　《中国科学报》：很多人把剩女现象的部分原因，归为女权主义的影响，甚至有人极端地认为剩女是女权主义的牺牲品。作为女性主义的研究学者，你认同这个观念吗？

　　刘兵：说到现代女性，她们独立意识比较强，不像过去那样依附男性，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然而，现代社会的男权依然非常强势，虽然女性在如今的社会地位有所提高，但仍处于弱势。在婚姻的问题上也是如此。男人三十单身就是钻石王老五，而女人三十单身的话则容易被别人议论，这恰恰反映出社会上在评价男性和女性身份处境上的不对等，这是对女性的不公。“剩女”被当做一个问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也是对女性歧视的一种表现。

　　《中国科学报》：解放后，在毛泽东“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倡导下，中国女性走向了独立自主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很多女孩发愤努力，一路拼博。然而当她们以独立的姿态面对婚恋时，却发现，男人们对优秀的女人往往敬而远之。有学者认为她们既是女性独立的受益者，又是受害者。对女性独立和社会现实之间的矛盾，你怎么看？

　　刘兵：我们倡导的男女平等和女性独立是一件好事，但问题在于，这种倡导并没有在实质上被社会普遍认同。

　　前面说到的对剩男剩女的不同对待，原因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男女性别的价值评价系统出了问题。我们传统的婚恋观也是有问题的，为什么现在的男性一定要找一个比自己地位略低的女性才算正常？在这种观念下，那些优秀的女性被剩下，这是很不公平的。从女权主义的立场来说，要改变现有社会对于性别特点、分工的价值评价和男女平等的理解，只有从根本的社会意识上改变传统的男权中心，才能解决问题。

　　《中国科学报》：对于男女平等这个话题，长期以来一直有争议。你的观点是什么？

　　刘兵：目前，我们对男女平等实际上还是机械化和简单化的理解，而忽视了在承认差异的存在的前提下的一种平等追求。男性女性从生理结构来看并不是完全均等的，并不是男的能抡锤子扛麻袋，女的也一定要这样做，就像不能说为了平等就要让男人普遍地都去做针线活一样。其实，平等是对一种选择的权利、发挥自身的天然的优势的权利的认可，以及对选择所做的工作的价值的认可。比如做家务这件事，就典型地被认为是相对低等的，而在公共领域做领导，则被认为是更有价值的。在这里，在不同的性别社会分工中，不同的工作被赋予了不同的价值。这才是导致不平等的更深层原因。

　　《中国科学报》：说到做家务，我想起了全国政协委员张晓梅，她倡议在社会物质条件丰富的今天，社会劳动力日渐有余，政府应倡导和鼓励部分有条件的家庭女性成员回归家庭。你认为这样的提议和女性独立、男女平等相悖吗？

　　刘兵：其实，不管是走出来还是在家里，只要是女性自愿的选择，而不是被迫的选择，那么，这个意义上的平等就是真正的平等。我这里所说的自愿选择，有一个隐含的前提，即是在女性真正通过思考，为其自身的发展和利益而自愿作出的，而不是女性在无意识地接受了男权思想的情况下，以女性的身份代表男权利益作出的选择。

　　《中国科学报》：有人担忧，剩女的出现容易带来一些社会问题，比如人口老龄化、少子化等。对此你怎么看？

　　刘兵：人口老龄化、少子化等社会发展，并不一定都是因为女性独立而带来的问题，当人们有意这样说时，恰恰也是一种性别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