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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延滨:穿衣戴帽有故事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04日13:52 来源:天津日报 叶延滨

  与时装相对,制服大概是最不讲个性化的服装,制服是强调穿此服装者的职业和职业行为的一律。而我这个生长在从制服时代走向时装时代的人,回想自己着装的历史,也还有趣。

  我穿的第一件制服是一件绿军装。不是当兵发的,是当红卫兵“弄来的”。“文化大革命”武斗最厉害时,我们这个中学生“1018”造反团被对方围在学校几个月,吃的是从国家粮库“弄来的”,穿的是从部队仓库“借来的”,男女学生全是一身军装,就这么躲在大楼里,军事化地活了半年。此后,我在造反派“大联合”后,就下乡当了知识青年。父母挨批斗,家也被抄了,我就穿着一身绿军衣下了乡。下乡当农民,先在农村,天天汗水雨水,衣裳烂得快。离开农村时,这件军装已经有三四十个补丁了。有人开玩笑说,留下将来放进博物馆,我还真留了几天。离开农村是进了军马场,部队在陕北办了个延安军马场,招工时说得挺美——“总后勤部”,到了才知道后面还有一串“山丹军马局延安军马场一大队甘沟二连”。除了放马,其他跟在农村差不多。等到发服装,一人交上五块钱,发下来的旧军服,大概是抗美援朝时穿过的,黄军装还补了几个绿补丁。我一看发的比我留下的还有历史感,就把那件准备给博物馆的丢到了灶火里。

  在军马场干了一年多,调到了秦岭深处的一个化工厂,叫总后2837工程处。化工厂生产硫酸之类的东西,强腐蚀,按规定发的工作服也多。只是工厂没有按规定正常生产,等到我离开工厂上大学,还穿着发的工作服。下乡的时候,叫我们老三届——就是没读完书下乡的1966、1967、1968届中学生。上大学又叫我们新三届——就是1977、1978、1979这三年从工厂农村进了大学的“社会生”。一进大学,中国开始改革开放,最早是从服装变革开的头,流行喇叭裤。在学校的板报栏前的墙上,新闻系的学生写出一张大字报《喇叭裤万岁》,以为是改革前卫之声。我们几个刚进文艺系的新生看了,一是觉得有趣,二是也没钱买喇叭裤,于是便回了一张《向长裤汉们致敬》。此事惊动校方,据说当时香港媒体也有报道,称是“改革派与保守派之争”。其实,只是“有买喇叭裤钱”的学生与“没有买喇叭裤钱”的学生一场争论而已。

  从大学毕业后不久,有了出国访问的机会。中国人出访,西服就是制服。公家发了制装费,也就到“出国人员”专门店,做了西服,还买了皮鞋。到了国外,天热,西服穿不住,到处参观,皮鞋也磨脚,于是,脱了西装只穿衬衣,扒掉皮鞋套上布鞋,自己解放自己。这下子快活多了,团长是冯至,从不关心衣着小事。多事的倒是老外,一路上遇到外国人向我打招呼就问:“是日本人吗?”“不,中国人!”“中国人?”在当时,出访中国人走到哪里都规规矩矩西装领带,没这么随便的。

  看来,我这样的人不配穿制服。规规矩矩的东西到我的身上就变了规矩。应该说,制服是有其取向的,强调职业,注意统一,讲究规矩,而做到这一点,才好穿制服。文人,不讲穿衣规矩,特别是我们这样经历的文人,从中山装和绿军装里蜕出来,又钻不进西装领带的套子里。说好了,叫承上启下的一代。说不好,叫不合时宜的一群。

  不修边幅,自在随意,是不穿制服者的快乐。但也有例外:故事一,前些年在省城工作,时兴夹克衫,买一件穿上,挺随身合体。过了数日,见报上一小品文,说是市长爱穿夹克衫,于是这夹克衫便像工作服一样,在办公室流行起来。放下报纸,我便脱衣,怕别人说是“拍马屁”而穿。第二天上班,同事笑:“怎么刚买的夹克衫不穿了?”我觉得他的笑可疑。故事二,那一年初夏,一下子热了起来,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圆领衫套上就出了门。在街上转了一圈回到家里,觉得头皮有点痛。用手摸,有个伤口,血还未干。想不出在哪儿碰伤的,最后还是妻子发现了问题——这圆领衫是在美国的侄子送我的,图案中有一行英文:“美国第一。”而那几天美国佬正炸了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我怎么就没注意到这行小字呢?看来随便穿衣也有不随便的时候啊,虽说与制服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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