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敏：母亲的牵挂

　　叶子从美国回来照顾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她惊奇地发现母亲见了女儿竟然叫她“妹妹”，无论女儿怎么叫妈她都认不出是谁。这让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叶子备感伤心。

　　可是母亲在失忆的时候，又做出了让叶子难以置信的事情。

　　母亲不认识侍候她的女儿，却清晰记得儿子的名字。在母亲失去记忆后，同是父母亲生的一儿一女，母亲不认识女儿，经常呼喊儿子的名字。最让人不解的是母亲每次用餐的时候，都让保姆放上一双筷子，碗里装满饭菜给她儿子留着。如果不摆放，她就会绝食。

　　这样的事情让叶子疑惑不解。女儿不想浪费试图阻止，保姆出来说那可使不得啊。不信你试试，她会丧命的。

　　那天做了红烧肉，叶子故意把空碗放在餐桌上，没想到母亲真的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紧闭双眼不吃不喝了。吓得女儿忙把香喷喷的红烧肉和米饭盛好摆在她面前，这才让她起身吃饭。

　　叶子问保姆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保姆说半年前自从她患了老年痴呆症就开始有这样的要求了。而且是一日三餐，每餐都要这样做。只要是她吃饭的时候，就一定要有他儿子的饭。

　　那剩下的饭菜岂不是浪费吗。

　　保姆说开始只能倒掉，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把剩饭打包带走。只要保证每餐都给你哥哥有新鲜的饭菜摆上桌，你母亲就不闹腾了。

　　叶子实在想不通母亲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她猜想有几种可能。比如母亲把哥哥当成了父亲。因为在叶子的记忆中，母亲一生和父亲相爱，父亲早逝，于是她把哥哥当成了梦中的丈夫对待。还有一种可能，她骨子里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她潜意识中偏爱儿子。再有一种可能是儿子远走异国他乡，多年不归，她心里想念儿子。

　　虽然种种猜测都让叶子对母亲充满了理解，但是作为女儿心中不免也有忧伤。她每天守候在母亲身边，母亲的一条腿不能动，行动不便，大小便经常失禁，给母亲洗澡擦身这些她都能够耐心去做。最让她饱受煎熬的是母亲经常黑白颠倒，夜里不睡觉嘴里叨叨不停，一不留神就会从床上摔下来。叶子很少在夜里睡好觉，人睡不好觉，就头痛难忍，时间久了，叶子觉得她也快失常了。

　　面对母亲，她无怨无悔。她觉得尽孝道是每个儿女的事情。哥哥在国外即便是休假也不回国，他利用假期带着自己的儿女到处旅游。叶子多次和他说到母亲晚年对他的思念，他电话中总是沉默不语，每次都是不愉快的结果。

　　母亲毕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在一个深夜，母亲突然大声叫喊儿子的乳名，这种反常的呼喊让叶子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况且母亲那几天一直高烧不退，大小便完全失禁。叶子心中很难过，她不顾时差给远在国外的哥哥打电话，并且把母亲呼唤他乳名的声音录下来给他听。

　　转天，叶子接到了哥哥的电话，他说已经买好了回国的机票次日启程。母亲梦魇般苍老衰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叶子真怕母亲等不到哥哥的到来。她焦虑得不知所措。她把医生请到家中，医生说你准备后事吧，你母亲随时有可能不行。

　　为了延续母亲的生命，叶子把哥哥儿时的照片拿给母亲。尽管母亲已经不省人事，但是她皮包骨的老手死死抓住儿子的照片，不知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头，照片到了她的手里几乎被攥得粉碎融化在手掌中。

　　哥哥本来应该能够赶在母亲咽气前来到她的面前，但是赶上大雾堵车耽误了时间。

　　当儿子终于赶到家时，母亲已经去世了。

　　本以为这个多年漂泊的浪子见到母亲去世会失声痛哭，可是他却表现得很理智，很能控制。他脸色难看，铁青。不知是远途的飞行让他显得气色难看，还是因为没有见上母亲最后一面让他伤痛。

　　他没有哭，可是在叶子看来他还不如哭出来更好。

　　叶子把母亲弥留之际的真实情况如实地告诉了哥哥。在叶子的印象中哥哥不是这样冷漠的，可是他始终话很少。只是在母亲的灵堂，他扑通跪在母亲跟前说：“明年清明时，我会回来看您。”

　　母亲走了。

　　叶子收拾行李准备回美国。

　　哥哥对妹妹说：“你走吧，后面的事情由我来料理。”

　　妹妹说：“不用料理了，房本早就换成你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