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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闻一:难忘那株核桃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27日09:38 来源:中国文化报 田闻一

  北戴河中国作协创作之家内有一大株核桃树,因势造型,一大丛繁枝密叶整体匍匐在地,像一只远飞的大雁,途中临时落下在这里休憩;单立着一只伶仃的长腿,仄着一只翅膀,昂首向天,好像要随时准备重上蓝天,朝既定目标飞翔、飞去。

  那个晚上,有人请来了也在这里休假的著名作家邓友梅同我们促膝谈心。邓友梅原籍山东平原,一九三一年生于天津。一九四二年参加八路军做交通员。因年龄太小,次年被精简回了地方。后来很不幸地被日本人掳去做童工、苦工,饱受磨难。一九四四年,好容易脱离苦海的他返回祖国,重新参加八路军。在党的培养下,也因为他有这方面的资质天赋,最终成了一个名作家。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我还是一个文学少年,偶然间读到他的一篇小说《在悬崖上》,印象很深。他对恋爱中男女主人公复杂的内心世界挖掘很深,人物刻画细致入微。当时,不仅是小说,所有文学艺术都从属于政治,服从服务于政治,是革命机器的“齿轮”和“螺丝钉”。这篇小说轰动一时,显示了邓友梅文学上的才华,奠定了他在文学上的地位,同时也埋下了祸根。

  如水的月光下,年过八旬的邓友梅,不高不矮的个子,人比黄花瘦却很精神,给人一种仙风道骨感。

  他笑言,你们到北戴河创作之家是来度假的,我是来混饭吃的。他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学者,在美国;一个是我国驻韩国济州岛领事馆的外交官。最近他太太到美国看望女儿去了,家中没有人做饭。

  时光上溯到上个世纪一九五七年。他说,当时,“天才少年作家”,也是“荷花淀派”代表人物的刘绍棠被打成右派时,才二十一岁。他筛边打网批判刘绍棠下乡接受劳动改造,却蒸馒头带在身上,拒绝改造!不少人给他鼓掌,主持会议的人却将手一挥:不要给邓友梅鼓掌,邓友梅也已经打成了右派。他就这样被打成了右派,过后被弄到东北长期劳动改造。

  七十年代中期,拨乱反正,改革开放,平反归口回到北京的他,离了婚,孑然一身,生活惨然。坚冰刚刚打破,政治空气仍然寒冷,很多朋友都不敢同他这个“揭帽右派”沾边,而这时,在上海作协任职的著名作家茹志鹃到北京开会,看望他来了。茹志鹃长他六岁。早年,他们是一个部队文工团的战友。茹志鹃就像大姐姐照顾小弟弟似的照顾他。有时夜间行军,茹志鹃让疲倦得睁不开眼睛的他拉着马尾巴走,她在他旁边照顾他,提醒他。

  他很局促地对茹志鹃说:“要不,我给你做顿饭吃吧!”茹志鹃欣然接受。其实,他哪里会做饭?那顿饭,还是茹志鹃手把手教他的。之间,茹志鹃看了一些他在漫长的“劳改”期间零零星星写下的一些片段和思想闪光。她挑出一篇对他说,这篇还行。不过,你得改一改。他说,我多年没有写作,手生得不行。言外之意是请茹志鹃帮他修改。

  茹志鹃说,你得自己动手,这对你是个最好的锻炼和推动。

  他担心小说发表后会给她惹麻烦?!

  茹志鹃说,小说发表后,如果有关方面追究,我就推说这篇小说是从自由来稿中发现、发表的。大不了,做个检查。其实,茹志鹃为他冒了多大风险,担了多大担子啊!

  因茹志鹃推荐,这篇最先在《上海文艺》发表的小说《我们的军长》,得了第一届全国短篇小说奖。有了这篇破冰之作,以后他的写作一发而不可止。

  愉快的交流不觉时间流逝。夜已经深了,我们很想留他多谈一会,他说,我得回去吃药、休息了。不然,一会儿我的太太和两个女儿从国外打长途电话来查问,发现我不守“规矩”,以后我就连今晚上这样的自由也没有了。

  银色的月光下,清凉的夜风中,邓老站起来,很风趣地对我们抱拳一揖,飘然而去。夜风中婆娑起舞的核桃树,有一种依依惜别之情,也有一种微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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