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前的“香河世界”

　　刘仁前的小说《香河》将读者带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兴化水乡，并借助水乡特色刻画出了众多的香河人物。小说《浮城》则在《香河》的基础上加快了叙事节奏，以香河第5代人柳成荫的官场沉浮为主线，叙写出了柳成荫、陆小英、谭赛虎等香河儿女以水润德的人格轮廓和如水柔情的人性底色。在这两部小说中，刘仁前以自己的方式揭示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文学母题，展现出兴化人“以水润德，如水柔情”的“德”与“情”相交融的精神世界。

　　《香河》的意义是多层面的。首先，它为我们提供了一幅里下河地区的风俗图。在《香河》上，作者生动呈现了农事、商业、手艺活等农村生活细节，显示了作者浓厚的怀旧心理和悲悯意识。通过描写这些正在消逝的事物，作者进一步揭示了小说的主题，既为那些正在逝去的记忆保留一份文字上的记忆，也为那些正在逝去的唱一曲无尽的挽歌。

　　刘仁前对小说中的人物极为厚爱与悲悯。在他笔下，坏人并没有坏得见心见骨，好人也存在着一定的狡猾与促狭。正是这些人物，把以水滋养的“德”与“情”完美融铸在一起，他们盘桓在作家的心中可谓时代久远。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些人物已经不仅仅是刘仁前笔下的人物，而是刘仁前现实世界与精神世界里的伙伴，用刘仁前自己的话说：“打开家门便能见到《香河》里的‘谭驼子’、‘ 二侉子’、‘ 祥大少’们，每到中饭市晚饭市便看到他们捧着蓝花大海碗，碗里装着胡萝卜米见子饭，还有苋菜馉、螺螺蚬子之类，蹲在家门口吃的有，串着门子吃的有，边吃饭边谈天说地，南说江北说海。看着他们吃起来有滋有味的样子，似乎皇帝老儿的御膳也不如呢。实在说来，他们都是我所熟悉的乡亲们。我把他们请到我的笔下，塑造成了小说中的形象。”

　　细细考究，我们发现，从《香河》到《浮城》，刘仁前的一支笔写了5代人：柳安然、三奶奶与王先生这一代是香河最老的一代；香元、谭驼子、祥大少、香玉、来娣子等是中年一代；柳春雨、水妹子、琴丫头、翠云、阿根伙、柳春耕、黑菜瓜、陆根水、阿桂等是年轻的一代；柳成荫、陆小英、谭赛虎等则更为年轻；《浮城》中开始崭露头角的柳成荫的儿子柳永则是香河的第5代人。

　　几十年来，“香河”已经成了刘仁前的重要标志，成了兴化里下河一道可观的文化风景。刘仁前极有耐心地书写着香河人人性的挣扎和命运的躁动，叙述沉静，收放自如，蓄势饱满，节奏的把握不动声色，他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打造出了“香河文学世界”，从而在兴化作家群中占据重要地位。《香河》之中，水乡风物、民俗民情已经深深地刻印在读者的心中，它们已经成为小说的重要内容之一，我们或者可以说，《香河》里隐藏着另一个重要人物——就是“香河”。

　　事实上，刘仁前也确实写活了这条名叫香河的河流。香河是有记忆的，刘仁前未尝不是想写出一个地域的记忆与沧桑。无论写什么时代，刘仁前都极重人性。《香河》中的香元、大队会计谭会计，在“文革”那个噩梦般的年代没有沦为政治动物；《浮城》中，柳成荫的开发工程虽然有对政绩与政声的追求，但也确实是为改变几千年来里下河人的自然命运的一种努力。柳成荫同样没有沦为市场经济时代的政治动物。为什么香河人都有着这一种可贵与可爱呢？《香河》给出了答案——香河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以自己的柔情与品性淘洗着她的儿女，熔铸着他们的品性，浇铸着他们的德与情。因此，我倾向于认为：香河，就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形象。

　　《香河》并非不重情节，只是其情节设置并没有因循读者的阅读习惯，或者说，刘仁前做出了一次对读者阅读经验的颠覆，他在书中设置了多元情节线索，需要读者在如此纷繁复杂的情节中寻找到各自的线索。如果有读者耐不住这样的对抗，那么也没有问题，刘仁前还给你的，是香河流域的子民们的日常。只是这种努力不免使作品走向了结构松散的尴尬境地。

　　《香河》与《浮城》非常具有代表性地勾勒出刘仁前“香河世界”的全部轮廓。两部作品所表现的历史阶段不同，前者是后文革叙事背景里的香河，后者则是当下改革开放的多元化、转型期的香河。这种历史的对接，显示了作家打通历史的努力。刘仁前是乡土世界的传承者与守望者，从他的语言运用上也可以看出他的努力与着意。刘仁前醉心于香河，几乎所有作品都没有离开香河。这种坚持与坚守，使刘仁前获得了重要的文学价值：他是香河的书写者，但更是香河的记忆者、收藏者。他几十年笔耕不辍地书写香河，这使他不仅“拥有”了香河，而且将香河描绘到如此摇曳多姿的境界。

　　可以预言的是，刘仁前的“香河”和毕飞宇的“王家庄”在成为兴化水乡两大文学版图的同时，共同构成了兴化里下河令人心迷神醉的文学大观，且香河因为刘仁前坚定的守望姿态，而具有更丰富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