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范：正月十六抹黑脸

　　农历正月十六，是大兴安岭下鄂温克民族奇特的闹春之日。这天，每个人都要抹黑脸；这天，大山里的春天开始了。

　　过了欢快的元宵节，鄂温克人就从春节的休闲中走出来，紧张有序地忙春了，真正踏上新一年的起点。而正月十六往脸上抹点黑，其意是他们在这一年里不怕鬼神不怕虎狼不怕风雨不怕一切。在鄂温克人的目光中，黑是深刻凝重的，是勤劳、勇敢、威猛的象征。

　　抹黑脸的这天，大兴安岭山里山外依然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天刚一露亮，大红鼓就伴着冰河炸裂的脆音，一声又一声有节奏有花点地响起，咚咚，咚咚，咚咚咚……激越、热烈、酣畅，如生命的呐喊到处旋动。大红鼓敲响了群山，敲出了漫天的朝霞，也敲热了一个民族的心灵。小伙子戴上狍头皮帽子，穿长毛皮袍，取来锅底灰或者墨汁，跑出传统的柳条墙，你追我赶，尽情地互相往脸上涂抹，好像抹得越多越黑才是最无畏最勇敢。老人们在谁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给自己的脸上抹道黑杠，还笑咪咪地喝一口开春酒。然后像化妆一样给孩子们抹上好看的黑花纹，并且领着孩子们去登山，培养锻炼坚强无畏的品质。姑娘们的花头巾披来飘闪的彩云，她们一边滚冰一边相互抹黑脸，接着跳冰舞、唱情歌，吸引来小伙子的脚步。

　　太阳跃上大兴安岭顶峰时，有些人去古榆树下祭敖包神、熊神和山神，以表达虔诚与对大自然的崇尚。更多的人相互串门，喝白酒吃肉干，问候与祝福，表现整个民族的团结和兴旺。既然什么都不怕，姑娘小伙儿便无拘无束了，他们在冰雪之中狂热地欢跳，唱那支谁都会唱的民歌：富饶美丽的家乡，坐落在大兴安岭下，鄂温克是勇敢的鹰，我们什么都不怕……这回荡在大山里的歌声，温润着节日和甜美的生活，也振奋着人们的精神。

　　村里最老的老人丹巴笑开了满脸的皱纹，他一路小跑登上了石台，对着蓝天白云吹了三声鹿哨。顷刻间，象征吉祥和幸福的柳哨、草哨、狍哨、角哨、骨哨便在四面八方响起，这只属于森林的音乐此起彼伏，缭绕不绝，远远近近的大山都产生了回音。

　　晚霞贴上天边的时候，所有的人都集合在玫瑰色的黄昏里，开始欢跳熊斗舞了。他们不分男女，俩人一组，上身向前倾斜，膝盖弯曲，两手放在膝盖上，双脚同时跳跃，肩头和头部左右换方向，发出“吼莫、吼莫”的声音。鄂温克人认为其祖先可能与熊之间存在着一种血缘关系，所以崇拜熊的图腾，更喜欢熊不怕一切不顾一切的粗犷性格。他们尽情而疯狂地欢跳，不出汗决不退场，因为他们也把抹黑脸的这天当作熊的节日了。

　　这天，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到家里来，鄂温克人都热情接待，给酒喝，给肉吃，给你唱歌。据说“有火的屋子才有人进来，有枝的树上才有鸟落”这句古老的民谚就诞生在抹黑脸的这天。

　　晚上，一窗窗灯火闪烁光亮，这大山里的民族还在欢聚与叙说，抒情寄志，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鄂温克人说，这夜的月亮最圆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