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辉与他的青春小说《春梦》

　　宫本辉1947 年生于神户，是为数不多的关西作家之一(在中国来说就是海派作家)，他的作品也基本上以大阪、京都、神户等关西地区为背景。由于种种原因，宫本辉在中国的知名度远远不及村上春树，但就文学成就来说，宫本辉的贡献应该不亚于村上。宫本辉的作品表现了日本“蚁族”青年奋斗挣扎的喜怒哀乐，而且引起了广大读者的强烈共鸣。1993 年，日本出版了多达14 卷的《宫本辉全集》，令他的文学生涯攀上一个新的高峰。近期，他的经典之作《春梦》在中国再度翻译出版。

　　在日本文学界，宫本辉是位颇具特色的作家。首先，他被誉为“最会讲故事的人”，从《春梦》的情节设计上就可窥见他构筑故事的功力非一般作家可及。其次，他的小说大多已成功影视化。根据他小说改编、由三国连太郎与十朱幸代主演的《萤川》，拍得非常之美，令人过目不忘。再次，宫本辉的小说几乎都隐约折射出了他青少年时代的生活经历，比如《春梦》中那个年轻的大学生井领哲之，简直就是作者的化身。当然，这一点也与日本文学的传统，即“私小说”(一译“自我小说”)的影响不无关系。另外，宫本辉还是在作品中探讨“生与死”问题最多的作家。他在《春梦》《流转之海》等多部小说中反复提出“死了再生，生而复死”这样一种独特的生死观。

　　宫本辉早期的作品以“三川”最为著名。其中《泥河》于1977 年获太宰治奖，《萤川》于1978 年获日本最高的纯文学奖——芥川奖。还有“一川”就是《道顿崛川》(道顿崛河是大阪市内最著名的河流)。另外一部影响较大的作品便是作者的自传体小说《流转之海》。然而最能反映作者创作才能和功力的作品，当是1984 年发表的小说《春梦》。

　　《春梦》中的主人公井领哲之是一名年轻的大学生，学业不佳，生活艰难，父亲去世后留下一大堆债务。为了还债，母亲不得不在一间包吃包住的小餐馆打工，而哲之则躲在一间只有12 平米的廉价出租屋中度日，同时在一家酒店打零工。后又屡遭黑社会上门讨债，在酒店打工时也常被人欺负。本想赚些外快还债，去给一对德国老夫妇做导游，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来日本自杀的。书中自始至终贯穿的一个细节耐人寻味：哲之在黑暗中往木柱上钉铁钉时，不料竟然把一条蜥蜴钉在木柱上。后来他给这条蜥蜴取名叫“金娃”，而且每天在是否将铁钉从蜥蜴身上拔出等问题上，纠结不已。实际上作者通过对蜥蜴命运的描写，折射出“蚁族”青年的生存状态，从而在读者的心灵深处引起共鸣。作者还在书中探讨了生死轮回、因果报应、地域与乐土等人类社会精神方面深层次的问题，感叹“每人背上都钉着一根钉子”，甚至把茶道也与生死问题联系在一起，并通过泽村千代乃的口提出：“我认为茶道是观生望死的仪式。”不过，读起来令人心中未免有些沉重的《春梦》，却有着一个阳光的结尾：哲之与阳子的爱情终成正果，蜥蜴“金娃”也成功逃生。

　　《春梦》在日本文学界还是一部公认的青春小说。顾名思义，所谓青春小说，即是青年作家描写青年生活的小说。回顾战后的日本文学史，我们便发现，社会每发展到一个转型期，便会有代表性的青春小说问世。比如日本最高纯文学奖——芥川奖的具有代表性的评委，即村上龙与宫本辉都分别推出过影响甚巨的青春小说。

　　现任芥川奖评委之一的村上龙，1976 年在大学时代便以其处女作《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一举获得芥川奖。在《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一书中，村上龙描写了一批青年人面对漏洞百出、矛盾重重的社会现实，他们不去抵抗，而是自暴自弃，颓废消沉，虚度青春，游戏人生，在幻觉中寻求安慰，最后只能在沾满自己鲜血的玻璃碎片中看到“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小说中充斥着对摇滚，毒品，滥交，暴力，飙车等描写，而且刻画得细腻入微，活灵活现，以至于日本社会中也出现了“透明族”一词。《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一书销售超过100 万册，在那个年代，一般获芥川奖的作品能卖出10 万册已属不易。自从1955 年日本政府发表《经济白皮书》，宣告已经告别战后阴影，日本经济正式驶入快车道，经过20 年的发展，当《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发表时，日本已经进入了一个高度繁荣的社会，也是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一部分前卫青年对庸常的生活感到空虚与无奈，他们带着伤痛的心和颤抖的灵魂，失去了奋斗的目标，转而寻求在毒品与滥交中获得慰藉。村上龙正是凭着对这样一群前卫青年的原生态生活的细腻入微的描述，使他的《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同为著名的青春小说，宫本辉的《春梦》与上面提到的两部小说可谓大相径庭。《太阳的季节》描写的是醉生梦死的“富二代”，《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中出现的是自暴自弃的“垮掉的一代”，而《春梦》的主人公则是“蚁族”青年的代表。他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着，时常要面对窘迫的生计压力，四面碰壁，然而他没有放弃希望。《春梦》这部小说写得很真实，很精细，特别是关于蜥蜴的那些细节描写非常到位。宫本辉的很多小说都反映了一部分日本青年的思想趋势及生活方式的变化，生动地描绘了他们那种忧心忡忡、不知所措的心态。日本自上世纪90 年代经济泡沫破灭以来，政治领袖走马灯似的不断更迭，经济却毫无起色。就像一列火车开进了漫长的隧道，总也看不到尽头。人们在企盼中度过了“失去的20年”。当代日本青年与他们的前辈相比，无疑承担着更大的忧虑、不安与迷惘。宫本辉的许多作品与当代青年的这种精神状态相当契合，从而引起了广大读者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