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巨才：雾漫东江

　　光阴似箭，岁月无情。“时光会使最亮的刀生锈，岁月会折断最强的弓弩”(斯各特)。

　　25年，弹指一挥，白薇，这位新文学史上才华横溢、名重一时的作家已很少被人提及。

　　1945年秋，毛泽东赴重庆谈判，在周公馆招待进步女作家时曾握着白薇的手说，我经常记起你，丁玲和你是我们湖南的女作家。

　　1950年，毛泽东把白薇请到中南海，交谈中称她既是个好作家，又是个好战士。

　　这位与毛泽东、周恩来、邓颖超、康克清等有过长期交往的湖南女子，上世纪20年代由日本返回祖国，投身大革命浪潮。1927年10月到上海，加入创造社，创作了大量“解剖封建资本主义的黑暗，同时表白被压迫者惨痛”的作品，在鲁迅、郭沫若、田汉、成仿吾等影响和扶植下，成为“左联”和左翼戏剧家联盟最早的成员。新中国成立后，由政务院安排来到北京，担任中国文联和作协理事、政协委员，其间主动要求到北大荒和新疆军垦农场体验生活，坚持9年，以一系列洋溢时代激情的作品广受好评。

　　她姿容清丽，性格刚强，被鲁迅称作仙女。叶灵凤则在《白薇——我们的女将》中说她“外表看来那么柔顺，内心却刚毅坚定”。可惜颠沛流离，又耽于痴情，她终生未婚，去世时94岁。

　　白薇出生在湖南资兴县。1947年她由上海回资兴，接何香凝来信，参加了党领导的湘南游击大队，亲身经历了解放资兴县城的战斗。她的家乡在资兴渡头镇秀流村，她对这个“青山耸翠，秀水流长”的地方一往情深，曾写过长篇纪实散文《我的家乡》，详述那里的自然环境、人文历史和民情风俗，笔致温婉闲适，描绘细腻真切，堪称现当代散文中的佳作名篇。她说，“我爱我的家乡，我庆幸我生长在这样一个可爱的村子，它，给我比别的孩子更多的见识，更多的美的憧憬，狂热的情绪……”

　　这次去资兴，白薇的秀流村已不复存在。上世纪70年代国家修建东江河水库，这个村子连同周围6个乡镇全都没入江底，却预想不到地成就了一座蓄水80多亿方，面积160平方公里，烟波浩渺，风光旖旎的东江湖——一个远近闻名的4A级国家风景名胜区。

　　资兴位于湖南东南部，隶属郴州，山深林密，水源充足，从空中俯视，眼底如同展开一帧巨幅的青绿山水画。有人称此地的自然环境为“弯弯曲曲水，重重叠叠山，无穷无尽树，不冷不热天”。加之已有1800年的历史，书院宫观，遗存自多，乡风民习，古意犹存，可供品读的自然和人文景点，很多很多。单是令人迷醉和遐想的那奇异无比的“雾漫小东江”，是任何别的地方难以见到的一道独特景观。

　　东江湖下游梯级利用形成的一段20多华里的江面，每到夏秋两季，蒙蒙水汽收束在翠峰屏列的峡谷间，便出现白雾弥漫、云蒸霞蔚的炫目奇景。那雾气飘飘渺渺，整日不散，从早到晚，演绎着不同的风致情韵。

　　黎明的雾如一段甜蜜的梦。斯时四围寂然，弯月如钩，静静的江面上，一层乳白色的雾霭平整地铺展开来，厚厚的，沉沉的，像一床柔软的丝绒棉被，将呓语中的小东江捂盖得严严实实，看去暖意融融；又像半夜悄悄落下的一场瑞雪，等待着给睡醒后的小东江一个意外的惊喜。而岸上的人，除不停地按动相机快门，也都屏声静气，生怕惊扰那朦胧的梦境。随着天气转亮，气温上升，平静的雾霭开始浮动起来，扩散开来，先是像淡淡的轻烟，袅袅娜娜，向四周弥漫，继而像薄薄的蝉纱，影影绰绰，在半空舞动，再后来，就变作一条条洁白的流云，飘飘忽忽，去来无踪，将两岸的山林渲染成一幅幅笔墨娴雅、浓淡相宜的宋元山水画。等到太阳出来，雾气聚合，整条峡谷间就蒸腾起大大小小棉朵般的云团，那云团相互纠结，跌宕绵延，在朝霞映照下，全都镀上明艳的色彩，金光四射，灿然夺目。此时的小东江，直如祥云缭绕、琪花遍开的西天琉璃世界，令人恍兮惚兮，如置仙境。只是到了夜深人静，小东江才渐渐隐去白日的曼妙与辉煌，显露出别一种安谧、恬美的姿容。蔚蓝的江水微波不兴，静如处子。远处的小船挽缆停泊，烛光摇曳。万籁俱寂，四外无声，只有那缱绻缠绵的片片云羽，如飞天仙子，临流照影，迟迟不肯离去。这情调，每让人想起“枫桥夜泊”的悠远，“寒江独钓”的空茫。

　　小东江沿线最有名的人文遗存，要算寿佛寺。这组仿唐风格的建筑群，背依周源山，前临东江水，气象宏阔，环境优美，又因其供奉的是在佛教界地位极为尊崇的“无量寿佛”，在海内外广有影响，长年游客不断，香火鼎盛。

　　无量寿佛，法名全真大师，俗姓周，别号宗惠，唐开元十六年(公元728年)出生在资兴周源山，父亲周鼎光曾官至尚书。据清代咸丰年间全州人张淡重修的《寿佛记》记载，他自幼有神悟，聪明过人，吐语成词，“超然有出尘宏道之志”。16岁到郴州开元寺出家剃度，后到杭州径山修行，拜道钦禅师为师，晚年在广西全州创建“净土院”，讲释“无量寿经”，徒众逾万。又作诗歌偈语数十万言，广为流传，其要旨在引导人们学好向善，践行大乘教义：“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他讲的这些禅理，福国利民，深得朝野推重，故有“西祖阿弥陀，东宗无量寿”之喻。咸通八年(公元867年)二月初八日，大师以“秋去叶须落，春来花自开”留别众弟子，无疾圆寂，享年138岁，是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高僧。

　　全真大师因其德劭寿高、矢志弘法终成正果而被尊为“无量寿佛”，历代有5位皇帝顶礼赐封，民间更有大量信众虔诚敬奉，祈求平安长寿。而今的资兴，又称长寿之乡，仅年纪在90岁以上者据说就有上千名。这原因，自然与求神礼佛无关。但此地优越的生态环境，丰饶的自然资源，富足的城乡生活，和谐文化营造的健康社会氛围，令广大民众深获其惠，当无疑义。

　　站在东江岸边，天高水长，雾茫茫，可惜白薇已矣，否则以她的生花妙笔，一定会有更加精彩动人的《我的家乡》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