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智慧是喜剧电影的核心竞争力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喜剧记忆，无论是美国的卓别林、唐老鸭、米老鼠，还是日本的寅次郎，英国的憨豆先生，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国的葛优，每个时代我们的记忆都伴随着喜剧形象和喜剧智慧。可以说，喜剧电影是一个时代和民族共同记忆的组成部分。

　　今天我们面临着一个富饶的喜剧时代。我所理解的喜剧时代需要两个条件，从客观条件上讲，是社会转型，因为转型而导致许许多多的改变、机遇，为喜剧创作提供了足够多的、丰富的土壤。从主观条件上讲，喜剧有两种，一种是批判性喜剧，在电影文化当中体现的不是特别突出，另一种是自信的喜剧，相对来说，我们越有自信心，喜剧感和喜剧态度就会越加明显。从这个意义上讲，虽然我们面临很多社会问题和亟需解决的困难，但是总体上看，无论是经济实力或者文化发展状况，我们的个体自信心是有所上升的。这就自然为喜剧提供了一个主观上的条件，为喜剧创作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时下的喜剧有两种呈现方式，一种是作为喜剧元素，越来越多的融合在不同类型的电影当中。喜剧元素甚至成为现在电影中必不可少的一个标准配置。以动画片为例，在好莱坞几乎所有的动画片里面，必然有喜剧形象，而且这个喜剧形象所承担的功能，不仅仅是调节气氛或活跃人物关系那么简单，而是有更为深刻的意义指涉。这个功能既是叙事风格上的功能，也是叙事结构上的功能，它带来了一些很特殊的变化。实际上，喜剧元素也体现在不同的戏剧性作品当中，包括像冯小刚拍的《集结号》，理论上讲是偏悲情的主流作品，但是大家记忆深刻的却是“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这一段喜剧桥段，既为作品增加了生活气息，也改变了戏剧节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严格说来不是喜剧，但是里面增加了一些喜剧元素，比如一些冷幽默，使得整个作品更加亲和。总之，喜剧元素已经成为现代电影的一个标准配置，体现了现代人对生活的一种态度。

　　另一种就是喜剧类型。严格来说，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喜剧类型变化非常多，既有很雅的喜剧，可能没有一定的语境很难去完全理解这样的喜剧作品；也有很俗的喜剧，把二人转直接搬上银幕。虽然电视剧的喜剧观众众多，能够创造较高的收视率，但在我看来，随着电影观众的年轻化，文化的高素养化，那种可能在电视上特别俗的喜剧，在电影上很难获得成功。此外，喜剧还有传统喜剧和后现代喜剧，其中，后现代喜剧取得很大的成就，反映了青年人的一些特点和想法。

　　虽然我们的喜剧内容有广阔的空间，但从创作上来讲，立足喜剧美学层面，我认为有三个问题值得关注：

　　喜剧首先是一个世界观

　　喜剧不仅仅是一个个喜剧桥段的拼凑。不管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艺术家》，还是《一次别离》，一部好的电影，创作者首先得有一个关于世界的体系观察，有一套自己的价值体系，要有自己观察和表达世界的角度和方式，有一种独特的体验世界、人性的眼光。目前，包括喜剧电影在内的中国电影，最大问题是导演永远在用各种不同人的眼光来看世界，永远为了金钱、为了票房，换不同角度去看世界，最后拼凑出一个谁也不相信的世界。创作者自身缺乏诚意怎么能博得观众的诚意呢？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冯小刚的贺岁片就一直有自己的世界观。在大家都批评冯小刚的时候，我可能是比较早的为冯小刚喜剧辩护的人之一。如果想观察1997年至2005年中国的时代变迁，如果真的要找出一部以观察者的身份透视时代的电影，冯小刚的电影必然入选。从《甲方乙方》到《天下无贼》，冯小刚始终用自己的人生态度和方式讲述故事，用智慧和幽默建构自己电影的世界观。再如，周星弛的《大话西游》系列同样在一个世界观中展现丰富驳杂的人生镜像。

　　好的喜剧片一定有自己的世界观。但遗憾的是，时下拍摄的很多喜剧电影，从技术上看，拍得不错，但是它们没有世界观。比如《刀剑笑》。该片的画面做得很好，节奏很到位，故事也很紧凑，但它的世界观是混乱的，观众看后不知道它是站在弱者的世界观，还是站在一个强者的世界观，是站在为富不仁的世界观，还是为仁不富的世界观。整部影片在不断改变自己的世界观，给人的感觉是拍得很漂亮、很紧张，但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拍这个电影。中国电影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创作者不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和体验这个世界。为什么《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有那么多人从内心深处喜欢它，不只是因为看了一部视觉精美的电影，而是这部电影打动了自己的内心，是因为那份从容、坚韧以及对世界的观察和方式打动了大家。这是值得中国电影人好好思考的。

　　喜剧要以人为本，不是以搞为本

　　真正的喜剧作品，虽然看起来是桥段式搞笑的，但是它的核心是立足于人的。代表了创作者世界观的喜剧人物，是创作者内心表达的一个载体。这个人物塑造好了，电影就立住了。人物塑造出现偏差，再多的桥段也无济于事。很多模仿他人的喜剧为什么难以取得成功，为什么时常饱受诟病，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它的人物塑造上。它仅仅机械地一个喜剧桥段接一个喜剧桥段地去完成一个人物，用一味的搞笑去填充人物的性格，致使人物没有自己的情感，没有自己的统一性，没有自己的行为逻辑，这样就很难形成一个完整的人物形象。

　　喜剧的创作门槛比制作门槛更高

　　在本土电影与好莱坞的竞争中，喜剧电影相对而言是比较容易突破的。喜剧电影相对来讲制作门槛比较低，它可能不需要太多制作方面特别是高新技术上的很高要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创作门槛很低。恰恰相反，喜剧电影的创作门槛很高。世界上从来都是喜剧最难创作。所以，我们绝不能把喜剧当成一个可以粗制滥造、可以随便创作的类型。中国在喜剧创作上具有历史的基础和先天的条件，这些年也推出了一些好的喜剧作品，如以《疯狂的石头》为代表的“疯狂系列”、以《失恋33天》为代表的“爱情系列”，以《武林外传》为代表的“武林系列”，以及以《非诚勿扰》为代表的冯小刚系列，最近的“囧途系列”等，都是喜剧电影创作较成功的实践。

　　然而，我们的喜剧电影往往没有在已经成功的基础之上往前走，而是因为模仿导致本来走到了100米、结果又退到了80米的地方。至于原因，还是没有把喜剧智慧这个最核心的问题解决好。毕竟，喜剧电影的核心竞争力是喜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