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叫驴（外一则）

　　“不要让它看到窑洞外面的光明，不要让它发现院子里那堆青草，用麻袋捂住它的双眼，让它只管拉着石磨转圈”！

　　有个声音在空中，在地上，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这样叫嚣着。

　　驴拉着石磨，如同拉着沉重的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转了不知多少年。

　　夜半，驴梦见自己已嗒嗒放蹄到千里之外，醒后却发现自己仍被拴在石磨上。这时驴才明白，多少上来自己的前行，只不过是在原地兜圈而已。一种被蒙骗被盘剥的感觉涌上心头，激起它的满腔怒火。它哇呜哇呜大哭大叫起来，歇斯底里的刺耳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响彻四方。附近村子里的驴被它的叫声惊醒后全跟着叫了起来，哇呜哇呜，一村传一村，村村寨寨，山山岭岭，七长八短，此起彼伏的叫声带动了一片片鸡鸣犬吠，使从昏睡中醒过来的人们误以为白天已经提前来临。

　　在这个混乱而放纵的季节，起了性子的驴像一群乱踢乱咬的野兽，让人感到恐惧和不安。而只有度过这个夜晚，我们才能拥有一个真实而灿烂的新明天。

　　——几千年虚假的道德体系、伦理体系、认识体系、价值体系、社会体系已崩溃，生命呈现出可怕的真实——在这个“时代的季节”——“历史的午夜”里，我们破坏着一切愚弄生命束缚生命的东西——也许我们的破坏是不自觉的，也许它仅仅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但这种破坏无疑是生命觉醒的表现，因而从根本上来说它就是对明天的建设。

　　老虎的画像

　　老虎认为，在地球上的各种动物中，只有自己的长相是完美无缺的，因此它在当了国王后，要求全国成千上万的动物，都要按照它的样子来修改自己的长相，它发布命令说：“为了使全国能够实现真正的统一，为了使全体民众的各方面都能得到优化和提高，今后，凡与本王长相不一致者，斩！”

　　于是，全国上下到处挂满了老虎大王的画像——动物们对照着老虎大王的样子，对自己的身体、长相乃至灵魂进行着认真的改造——野猪把全身的毛剃光，染上了老虎皮的颜色；兔子用纸糊了个大老虎，自己钻在里面顶着这个纸老虎行走；长颈鹿把自己的脖子缩进肚子里，且要跪着走路；孔雀把自己的尾巴剁掉，经常举着一个用稻草扎成的老虎头与别人说话……天呐！这个国家简直成了一个鬼的世界！

　　多少年后，一股狂风突然从天外吹来，掀开了蒙在所有动物身上的画皮，使众人一下子全恢复了原样。老虎大王一看，自己多年的心血白费了，气得直骂这群臣民不可教化也。但这时，他已经老得不行了，只好把“改造世界”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接班人。

　　它的接班人是个刚刚从国外留过学的小老虎。这个新上任的国王深知它们的本性里有着一种很恶劣的东西，即每个人总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要求别人，改变别人，这从根本上来讲就是扼杀世界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于是，它决心克服自己身上同样具备的这种毛病，经过多方面的努力，它在任期内使成千上万的动物变得真实而美丽起来，同时它的所作所为也使它成为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