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墨：大师眼里的自嘲

    生活中，我们都喜欢来点自嘲。因为自嘲是一种生活态度，更是一种深奥的人生哲学。闲暇时看大师的自嘲，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一些启示。

    自嘲表面上是自我贬低，实际上却体现了自信、幽默和成熟的内心。表演艺术家黄宗洛，被誉为“龙套大师”。他一生从未演过主角，但他所扮演的小角色却活灵活现，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茶馆》里饰演的松二爷，《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土匪，《三块钱国币》里饰演的伪警察等。黄宗洛自嘲所演的角色是“百丑图”，基本上是终身的龙套，并表示：“我也只会干这个，干别的干不了，能给人家添彩添乐子这是我最大的幸福了。”但小角色中也有大乾坤，通过对小角色的完美演绎，黄宗洛用他的睿智和魅力，赢得了人们的喝彩。

    沈从文则自嘲初次写作时，标点符号都用不对。在北平教大学生文学课时，自称是“小学生”教“大学生”。然而自嘲为“小学生”的沈从文，除在文学上蜚声中外，还是一名古文物家。上世纪50年代，他被放逐出文坛后，改行文物研究，1964年受周恩来委托，编撰《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填补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的空白，开辟了考古研究的新途径。沈从文自嘲转行文物研究，是因乡下人不习惯城市生活。但他在文学、史学两度攀登顶峰之路，实则呈现的是一颗成熟的内心。

    自嘲是心理平衡的表现，也是幽默情怀的流露。启功先生自嘲为“中学生，副教授”。在一首《沁园春·自叙》中，启功如此自嘲：“半世生涯，教书卖画，不过闲吹乞食箫，谁似我这有名无实，饭桶脓包。”字里行间，充满的是宠辱不惊的超然和达观。启功勇敢地将自己贬得似乎一文不值，这不是自卑，而是真正懂得了自嘲的真谛，自嘲是自信和洒脱的副产品，目空一切、自高自大的人身后往往晃动着自卑的影子。

    自嘲也是为人处世中一道高明的计谋。中共元老任仲夷，一生坎坷，年老时一目失明，一耳失聪，患胆结石将胆割去，胃部患癌将胃切去大半，遭遇不可谓不悲惨，但老人笑口常开，自嘲为“一目了然”“偏听不偏信”“浑身是胆”“无所胃（畏）惧”，一个共产党员高风亮节、执著信念的形象，在自嘲中凸现出来。

    自嘲也是一种性格，一种风骨。鲁迅先生的《自嘲》诗众人皆知，“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他过闹市，要拿破帽遮住面容，过江所乘之舟是一漏船。鲁迅用此戏嘲自己处境危险，也戏嘲敌人对自己的种种迫害。话语中包含着对敌人的无限鄙夷，也充满着无畏的精神和勇气，谁能说自嘲不是一种性格，一种风骨呢？

    钱钟书先生淡泊名利，从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有一次在电话中，他对一位求见的外国女士说：“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要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有北京某作家准备写钱钟书传。钱钟书说：“此事并非我首肯，只仿佛‘文革’时挨斗被逼‘低头’！”又说：“我已成为一块腐烂的肉，大小苍蝇都可以来下卵生蛆，也许是自然规律吧。”由此可见钱钟书为人的风趣，而自嘲自谑为“一块腐烂的肉”，也让很多人不好意思再打扰他的清静生活了。

    现在看来，自嘲真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多些自嘲，我们的生活就会丰富多彩，也会少了很多莫名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