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新作品 >> 美文 >> 正文

陈奕纯:两个人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2日09:18 来源:中国文化报 陈奕纯

  醒过来,隔夜酒便开始在肺腑里“叽里咕噜”胡乱折腾,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脑子里木木的,却恍恍惚惚老感觉是在早晨似的。一通洗漱之后,直奔电梯口,然后下楼、出小区,我想,中午就中午吧,该吃自己的早饭了。

  花城虽早春,但大街上花多、树多、美女多,好像永远都是夏天一幕。胡思乱想之间,猛然一愣神,斜斜地,竟走出小区百几十米远,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街景一侧,多香樟树,多大叶榕树,次第从人行道上空怒放,枝呀叶呀密密地网住了天空,太阳的皮肤很白,连小鸟们都妒忌得要死,偶尔一瞥,就看见其中的一两只飞撞出去,“唧——呼啦……唧——呼啦”,如此反复地,网便被撞破了,阳光“哗”一阵就倾盆而下,晶晶闪闪的,那叫一个热啊。不过,我竟然被这股热浪浇醒了,眼也不惺忪了,彻底醒了,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热空气走,拣林荫下的暗地方走,走的过程当中,我恍惚想起昨天晚上醉酒前的许多细节,想起谁在我的左边或者右边,或者谁坐在我的斜对面,可是,我对面的哪一位该是谁呢?果然,我的记忆就在“可是”这一个词上卡住了,一连几分钟,甚至都忘了往前走路,我还是什么印象。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你说说,我怎么那么笨呢?——大脑陷入短暂的真空状态之中。

  路的拐弯处,有一家“沙县小吃”,汤呀面呀的,随便一应付,便胃口满满了,多好的决定啊——莫名其妙地,我为自己的这个突然的决定暗暗叫好!

  一回头,就看见身后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大耳环女孩,妖艳,猫步,线条非常性感,头发略微俏皮地上卷,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二十一岁,确切地说,是“90后”。不管怎么说,有美女相随,我这心里,毕竟是甜丝丝的。

  再回头,大耳环女孩依然跟在我身后,当然,心情大好。

  更喜不自禁的是,当我走进“沙县小吃”店之后,女孩竟然也选择了这家小店,我们几乎是一前一后进的店,然后选了同一张餐桌,坐了个面对面,只不过,两个人互不相识的样子令人十分可疑。我偷偷地瞥了她一眼,想知道她和我这样的男人同桌,脸上呈现出的究竟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当然了,同为陌路人,喜怒哀乐我都可以接受。遗憾的是,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也就是说,我在她面前是形同虚设,是一个不存在的、只会呼吸的异性。这么理解的话,不免让人有点生气,好在我不生气,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一来,我就忘记了生气那回事了,事实上呢,我无气可生,难道还自己气自己不成?

  小店里的客人有些多,基本上坐满了,半数的人显然跟我俩一样刚刚进店,正在点菜或者等菜,根本没人注意我的一瞥。可是,饭店的老板娘看到了,她以为我们两个人刚刚吵完架出来,我在拿眼神低三下四地求女人的原谅,而女人对我这一套早已经是熟视无睹,懒得理我,关键是下一步,她猜测我会继续低三下四做什么动作……想着想着,老板娘“扑哧”一声笑了,更加令人讨厌的是,很多人注意到了她的笑,很暧昧、很夸张、阅人无数的那种,而且是一边笑,一边朝我们这个餐桌走来。

  “请问,你们吃点什么?”老板娘递过菜单问我们。

  我一把接过那菜单,慌忙说:“我要一份葱油拌面,一罐乌鸡汤,总共多少钱?”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拿眼神偷偷点了点对面,意思是“她吃什么呢”。

  我摇摇头,继续问:“多少钱?”说完,甩出来一张五十元纸币。

  她接过那张纸币,一把夺过我手中的菜单,递给了对面,意思是我把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她那一万个厌恶的表情说明:我不仅不是个能屈能伸的大男人,而且连帮女士埋单的义务都不想尽了,太小气了!

  只听大耳环女孩说:“给我来一份炒河粉,一份紫菜蛋花汤!”该死的是,她也掏出了一张五十元的纸币。

  老板娘接过了那张纸币,看看大耳环女孩,又看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莫名其妙地起身走了,半途中,还气鼓鼓地扔下一句话:“这两个人!”

  很快,老板娘找了零钱,我点的乌鸡汤来了,也可能是提前在炉上煨好的吧。在我正要喝第三口汤的时候,葱油拌面上得也很及时,热气腾腾地一个劲儿挑逗起我的胃来了,我显得不急,开始一样样往面里放调料:第一放辣椒,第二放醋,第三放蒜末,最后筷子一挥,一通乱拌。等拌完之后,我用筷子把面条朝盘子中央拢了拢,夹起一串面条,就慌忙往嘴里送,“哧溜”一下,一团香软嫩滑的东西就进了肚子,心啊,这一刻真是爽歪歪了!当我吃到一半面的时候,偷偷看了对面一眼,她的面前空空的,店家什么菜都没有上呢,嘿嘿,那就让她等吧!

  面条吃罢,我慢慢消灭那罐乌鸡汤,汤是上品汤,保持着福建客家人的独特口味,只要你吃上第一口,就一定要喝下一口,喝到第三口的时候,你的味蕾就会不由自主地全部打开,就会一口气喝下整整一瓦罐的汤汤水水来。面对一股股扑鼻的鲜汤味儿,我也未能免俗,一口气喝完了这汤,兴奋万状,真的是灵魂出窍了!

  我抽出餐桌上的一张餐巾纸,一边擦着满脸的大汗,一边理直气壮地看了看对面——哈哈,大耳环女孩点的东西依旧没有到!我暗自庆幸:炒河粉需要二十分钟,紫菜蛋花汤最少也需要十分钟,如果赶上客人扎堆的话,肯定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嘿嘿,我的都吃完了,你还在小狗望月哩,谁让你点的东西都那么费时呢。

  我假装低头擦汗,其实也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大耳环女孩看我的眼神,有羡慕,有后悔,有气急败坏,更有隐忍不发,不过她想的更多的应该是:“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只能慢慢等了!”美女发怒,怎么能叫怒呢?

  直到我起身离店,还不确定大耳环女孩的那两份菜和汤何时端上。她的目光到底能追随我的身影多远?我几乎可以猜测得到,她听见了我在大街上的歌声,她目送我的离去,她是和我一样喜欢简单和快捷的人,她也肯定喜欢花城的阳光。

  这件事情,一晃便过去五六年了,险些忘掉了。

  后来一天,我在作画,大背景放在了春天,脑海里忽然就跳进了大耳环女孩,我给这幅画起名叫《晶晶》,也就是当初的那“90后”。她呢,站在一树白玉兰之下,面对另一个人(男或者女),随意摆出了一个照相的姿态,结果后来,这么毫不起眼的一瞬间,就被我想象到了——捕捉到了——定格在一幅素青色的中国工笔画之中了。我想,这就是最无心的一个小动作,也是非常真实的日常生活碎片,“画画”,“画什么”,“画出一个我不知道的哲学世界”……诸如此类的想法,乱七八糟地塞满我的脑袋,说起来,每每作画之前,我总要细细梳理一下,事实上总也无济于事,没办法的。

  哲学世界里的她,是我的美学思想的一种对应,都可能在生活的某一个角落存在。比如说我和她,两个人,花样年华,时间空老,都曾经在我的歌声里、乡愁里消逝……

  酒一场,梦一场,见或不见。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