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纪实 >> 作品展示 >> 正文

《电视台的女人》:四章 明争暗斗,各出奇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21日15:0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在电视台,为了抢出风头,你必须拿出十八般武艺,有时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自视清高、温文尔雅是吃不开的,毕竟那里藏龙卧虎,有一技之长并且有背景支持的人不在少数。

  农历腊月二十八,在瑟瑟的寒风中,直播组一行二十多人准备启程了。

  开往机场的大巴已经等在电视台的大楼门口了。电视台有好多辆这样的大巴,是专门用来接送外出采访人员和接送职工上下班的。

  橙欣头一个登上车,看得出来她今天状态很好。她把手中的Gucci包放在第一排座位上,然后站在那里跟后边陆续上来的人打着招呼。

  “大家再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看看都带齐了没有。”庄政脚踩着车门的踏板,把身子探进车内冲着大家喊了一声。

  “不好意思,请等等我,我忘了还有一块电池在充电呢,我马上回办公室取一趟。”摄像记者李辉果然发现自己少带了一样东西,他冲下车快步朝楼里跑去。

  红翎和紫云前后脚上了车,她们在后几排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红翎今天穿了件红色的羊绒大衣,显得格外精神,或许是名字里有个红字,她对红色一向是情有独钟。而紫云也沿袭了她的一贯的做法——素雅而不失热烈,今天她披了一件“伦敦雾”的草绿色加厚风衣,里面是一件雪白的纯棉衬衣打底,潇洒中透着干练。

  此番台湾之行,虽然四位出镜记者中三位是女性,所幸摄像记者和负责直播的几乎全是男性,所以男女比例还不至于失调。还未上路,车厢里便已经热闹起来了,美女绿佳当仁不让地坐在帅哥萧枫旁边。“你要采访的人都联系好了吗?”绿佳刚把手中的双肩背包放好,就迫不及待地向萧枫打听他那边的准备情况。

  “OK了!”萧枫一脸的自信。

  萧枫的自信是有道理的,他是在福建长大的北京人,对东南沿海一带的情况很了解。萧枫的父母原本都是北方人,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福建的一所大学里教书,之后便在那里生下了萧枫。这次出发前,萧枫在网上收集了好多相关的资料,并且分门别类地按采访对象整理得条分缕析。

  大巴准时开出了电视台。

  领队庄政一上车便坐到了橙欣的旁边。身高1.8米的他,虽然才过完三十六岁生日,但顽固的遗传基因还是让他早早地生出了许多白发。汽车一上路,他便把头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庄主任,我们这次的直播,台湾电视台会同步播出吗?”橙欣不甘寂寞,她坐在庄政的身边,大声地问道。显然她是想让其他人也能听到。

  庄政刚想趁机打个盹儿,听了橙欣的话,觉得有必要利用这个机会再跟大伙儿说说。他直起腰板,转过身来冲着车厢里的其他人不紧不慢地说:“嗨!大家先安静一下,这次我们是跟台湾电视台合作,我们每天的直播节目台湾电视台都会选择其中的一部分,分段在当地播出。所以我恳请大家努力点,把这次的直播做好。”这番话就相当于战前动员。大家屏息静气地听完,稍稍安静了片刻的车厢,又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我觉得这次直播除了我们自己的记者出镜播报之外,还应该适当增加民众现身说法的机会。”紫云对身边的红翎说。

  “有道理,这样我们就真正地和观众互动起来了。”一上车便默不作声的红翎接了一句。

  “在适当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利用一些道具什么的,现场的气氛可能会更加活跃一些。”绿佳从后排座位上探过身来,跟前面的红翎和紫云商量着。

  坐在车厢后排的摄像记者此时进入了安静的状态,他们有的在用手机发短信,有的在听MP3,有的在用ipad上网,有的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他们的任务是到了现场后才开始的,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在新闻采访部门做摄像记者,经常要超负荷工作,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外出拍摄,一架摄像机少说也有二十来斤,外加一副三脚架。除了拍摄,许多人还兼作司机,回到台内还要负责剪辑画面。红翎对摄像记者历来非常尊重,因为从进电视台第一天起,台领导就告诫大家:电视采编工作是一个集体合作项目,文字记者和摄像记者谁也离不开谁!如果没有摄像记者的辛勤工作,文字记者再美妙的构想也无法实现。

  “嗨,帮我把这个传给后面的弟兄们。”红翎从包里掏出一把醇黑巧克力,让身后的绿佳帮忙分发给其他摄像记者。红翎平时包里总会带着巧克力,一来是她特别喜欢吃这种巧克力,二来她的胃不太好,如果来不及吃饭,可用它来暂时缓解一下饥饿。

  “我也要!”坐在前排的橙欣听到后面传来动静,把长长的手臂伸了过来。她从红翎那里拿到两块巧克力后,顺手递给了庄政一块。

  “孩子安排好了吗?”庄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我妈妈过来帮忙带着呢。没事儿。”

  “那就好。”

  庄政和橙欣的对话传到了紫云的耳朵里,想到不久前在餐厅里看到的那一幕,紫云心里对这两人的关系又多了几分猜测。她把脸从窗外移到红翎的身上,打趣地问:“嗨,你的孩子在哪里呢?”“你的又在哪里呢?”红翎反问紫云,然后两人无奈地相视而笑。

  说到孩子,这两个至今未婚的大龄女青年的脸上多少显露出些许无奈。红翎平日里太专注于她所喜爱的新闻事业,因而常常无暇顾及自己的个人问题。有时到公园里采访,看到别人一家大小其乐融融的景象,红翎也会生出无限的想象和憧憬,但一回到现实之中,她又不得不把它暂时抛开。有时看到同事中有人为了孩子和工作出现两难情况的时候,她会对紫云开玩笑地说,做我们这行,还是不要孩子好,否则,孩子跟了咱们,那简直就是受罪。

  两岸春节年俗直播的第一站就定在台北。

  尽管此时的北国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而这里却已经能够感觉到春天的气息了。直播组一行人一走出机舱便都纷纷褪去了身上厚厚的冬装,到了酒店,庄政还特意给了大家十分钟的换装时间。

  有记载说,台湾居民中绝大部分人的祖先来自于福建的漳州和泉州一带,因此两岸民众在语言、习俗,乃至血缘和情感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说到过年的风俗,福建和台湾则几乎是完全一样的。比如,两岸的民众都把菠萝称为“凤梨”,而“凤”字在闽南话中与“旺”字同音,过年时家家都喜欢摆放菠萝,就是取其谐音“旺”的意思。又比如,福建和台湾人在过年时都喜欢买萝卜,而在闽南话中萝卜又称“菜头”,恰好与“彩头”谐音,其寓意不言自明。

  台湾经济起步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曾经跻身亚洲四小龙的行列。但到了二十世纪末,政坛变局、国际金融危机频发等,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经济的持续发展。因此,现在的台北,主要的建筑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只有那座号称亚洲第一的101高楼还带着点现代化的味道。所幸的是,此次直播点选择的都是极具民俗特点的地方。

  一到台北,红翎马上约上当地文化部门的负责人一同赶到直播地点,一边熟悉现场一边了解当地的情况。直播组的技术人员换上春装后也随同红翎一起来到了直播现场架设直播设备,测试卫星线路。

  晚饭过后,红翎谢绝了当地同行的邀请,没有跟大家去逛士林夜市,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认真梳理着手中的文字材料,因为第一天的直播就由她负责。

  夜里10点,紫云推开房门进来,见红翎还趴在床上看资料,就把手里的夜宵朝红翎的鼻子前晃了晃。“我说大小姐,该歇会儿了吧!”

  红翎抬起头来,看了看表,已经10点半了。她站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问道:“带什么好吃的了?”

  紫云没接红翎的话,而是突然做了一个神秘兮兮的怪脸儿,然后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橙欣跟庄主任好像有点……”

  “别乱说,怎么会呢?” 红翎向来不关心别人这方面的事情,况且她对庄主任历来很欣赏,她觉得庄政是个很聪明很有前途的领导,他不会不知道这样的事对他的仕途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

  紫云见红翎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有点急了。“我没骗你!你慢慢观察吧。在男女关系上,我一向都很敏感。”

  “好了,先把夜宵交出来吧。”红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伸手要过紫云为她买的烧卖。

  春节两岸民俗直播活动的第一场进行得非常顺利。红翎凭着丰富的报道经验和之前的细致准备,与来自台湾和福建的两位专家配合得十分默契,使整个直播过程衔接得非常流畅。直播刚一结束,庄副主任就接到了台领导的电话,对此次直播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接下来,就该轮到橙欣上场了。

  由于出入境的手续问题,庄政无法像在大陆其他地方搞直播那样,派记者先期赴直播点进行采访拍摄。这次直播所有的画面内容都是到了现场才着手准备的,所以,如果让一个记者连续主持两天恐怕太过匆忙,弄不好还会影响节目质量。于是,为了保证记者能够有充分的时间准备下一场直播,庄政在安排记者出镜时,有意将他们的日程错开,每人一天,四天一轮换。这样,换下的记者就可以利用调整下来的时间准备下一阶段的直播。

  第一天的直播完成后,红翎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但她不敢怠慢,因为直播还没结束。当天晚上她便开始为下一场直播做准备了。可就在她摊开采访提纲准备结合今天的直播经历再丰富一下内容时,紫云回来了。

  “歇会儿吧!我的好姐姐。”紫云顺手将红翎的采访提纲一把撸了过来,塞进了抽屉。

  红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是不是寂寞了,想找个人聊天?”

  “还是姐姐了解我。”紫云又顺手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机。

  红翎她们住的这家酒店可以接收内地的电视频道,此刻电视里播放的是一个有关寻亲的故事,主持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一个孩子意外丢失后如何被一个老大爷收留,老人一边用自己微薄的收入养育他,一边四处打听孩子家长下落的故事……

  紫云看着看着,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红翎说:“嗨,你发现了吗?现在电视节目都开始讲故事了。你说这是不是电视台在抢广播电台的生意啊?”

  红翎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没错,我已经注意到了。自从易中天在电视里把《三国》讲火了以后,好多节目都在效仿,你发现没有,连一些科普和健康类的专题节目也开始讲故事了,先制造出几个悬念,把观众的胃口吊得高高的,然后才告诉你得了什么病,该吃什么药。”

  紫云带着忧虑地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说:“如果大家都开始在电视里讲故事,那电视的特色如何发挥?”

  红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说:“究竟效果如何,现在还很难说清楚,毕竟大家都在探索阶段。”

  紫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台里接下来的改革还会怎么改?”

  红翎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但是,我认为整改还是很必要的。现在这种各自为政的状况,只会加剧内耗,长期下去,对电视台的发展很不利!”

  两人正聊着,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是梅艳芳的《女人花》,紫云拿过手机查看来电显示,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她一边接听一边指着手里的电话向红翎做了个手势,然后向门外走去。红翎见状马上便猜出是高翔打来的。

  “你在哪儿呢?有没有想我呀?”紫云一边在电话里跟高翔撒着娇,一边推开楼梯口处的安全门。

  和高翔通完话,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紫云拉开安全门,准备返回房间,可就在这时,透过走廊里昏暗的灯光,她隐约看到橙欣缩手缩脚地走进了庄政的房间。这么晚了,橙欣去找庄政干吗呢?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快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跟高翔甜蜜完了?” 红翎刚洗完澡,正在浴室里吹头发,听到开门声便笑嘻嘻地问。

  作为要好的朋友,紫云的事情从不对红翎隐瞒。可这次,过了好一会儿,红翎也没有听到紫云的回答,于是她便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到紫云正愣愣地站在一边发呆,不免有些奇怪。“怎么?跟高翔吵架了?”

  紫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真的被我猜中了?”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红翎越发觉得紫云奇怪了,担心地追问道。

  “刚才我看到橙欣进了庄主任的房间。”

  “那有什么奇怪,可能是去请示工作吧,她明天要出镜呢!”

  “哎呀,你不知道啦!”紫云见红翎还蒙在鼓里,忍不住把近来发现的种种迹象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红翎瞪大了眼睛听完,联想到近来自己的采访一再被临时替换的事情,红翎似乎也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了。

  第二天一早,直播组继续在台湾连线直播。所有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镜头前,紫云正在跟橙欣做最后的沟通,这是她的工作。每次直播前,紫云都要跟出镜记者做最后的协调,包括直播的开始时间,何时与台内主播衔接,直播的总长度等等。

  交代完了,紫云再一次嘱咐道:“橙欣,你今天进入画面的时间大约是8点40分,到时主持人会先跟你沟通。”

  而此时,橙欣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老是游走在庄主任那儿。紫云急了,忍不住大声提醒道:“橙欣,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直播快开始了!”

  “知道了。”橙欣被紫云的喊叫惊了一下,没好气地回答道。

  “想什么呢?六神无主的。”紫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故意问道。

  “我想什么需要告诉你吗?”橙欣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盯着紫云问。

  紫云正想反唇相讥,但转念一想,直播就要开始了,万一把橙欣惹急了影响了播出,岂不是自找麻烦吗?于是她不情愿地冲着她笑了笑,赔了个不是便转身离开了。

  8点30分,直播一切就绪。突然,庄主任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是方浩主任打来的,连忙走到一边去接听。

  “庄政,内蒙古发生雪灾了,我们要马上派记者过去。这边的记者人手不够,需要从你那里抽调一组记者赶去支援。”

  “好,我马上安排。”

  “你看派谁去好?”方浩在电话里催促着。

  庄政脑子里快速地转了一下,说:“就让红翎带着刘剑锋过去吧。”

  方浩在电话那边显然有点犹豫地问:“那,直播那边能行吗?”

  “没问题,橙欣、绿佳和萧枫都是好样的。直播没问题。”庄政心里存了个小九九,这次直播上级领导很重视,风头不能让红翎一个人抢了去,得给橙欣更多锻炼的机会,这场雪灾来得正是时候。

  五分钟后,庄主任回到直播台,他朝站在一旁的红翎招了下手,示意她过去。红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赶忙走上前来。

  “听我说,你马上回宾馆收拾行李,准备转移阵地。”红翎知道一定有紧急的情况发生,但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庄政问:“出什么事了?”

  庄政接着往下说:“刚才台里来电话,说内蒙古一带发生严重雪灾,情况很糟,许多牲畜都冻死了,部门决定让你马上带着摄像赶回去,支援灾区采访。”

  红翎想起出发前北方的那场大雪,没料到情况这么严重,她问庄政:“那,这里的工作怎么办?”

  “你别管了,就交给橙欣她们吧。”

  红翎刚想问“她行吗”,话到嘴边却换成了:“那谁跟我去?”

  “刘剑锋。你马上通知他。”

  “好,我们马上回去准备。”

  庄政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始指挥直播。红翎略微迟疑了片刻,转身朝宾馆的方向跑去。

  这些年红翎已经习惯记者的工作性质,作为一名新闻记者,随时随地都要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为此她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个行李包,包内有全套的洗漱用品和备用药物,还有一件雨衣,任何时候,只要接到任务,她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往目的地。

  一个半小时后,红翎带着刘剑锋搭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下午2点,他们又顺利地搭乘上了前往内蒙古的班机。

  “嗨,我说,你带的衣服够吗?”刘剑锋望了望坐在他身边的红翎问道。

  “差不多。不行的话,到了那里再买件羽绒服吧。你呢?”

  “我还行吧。临出门的时候好像有预感,我老婆非让我把羽绒服带上,说回来的时候用得着。”

  红翎看了刘剑锋一眼,心生羡慕:有个家多好啊!也许是探触到了她那颗至今还在寻寻觅觅的心,一丝无奈悄然地掠过她的眉间。

  此行的目的地是内蒙古的赤峰市。据报道,突如其来的雪灾已经造成大批牲畜死亡,甚至还危及到了一些居民的人身安全,许多地方的积雪已深达一米,灾情十分严重。

  红翎和刘剑锋一下飞机就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寒风向他们袭来,莫不是遇到了“白毛风”,据说这种风厉害的时候都能把人吹跑。两人艰难地步出候机楼,钻进了一辆出租车。从车窗往外看去,大街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色彩,厚厚的积雪没过了许多店铺的窗台。红翎的心里一阵嘀咕:牧区的灾情可能会更加严重吧。

  来到县城招待所,红翎放下行李,和刘剑锋租了一辆汽车,准备赶往灾区。汽车司机听说他们要去灾区,立即从路边的商店里买了一条防滑链给汽车装上,红翎也顺便给自己买了件羽绒服和一双厚的毛毡鞋换上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艰难行进,他们来到了一个受灾严重的牧区。大雪几乎把牧民的帐篷掩埋了,在一个牧民的院子里,红翎看到牧民家赖以生存的羊群倒下了一大片,牧民格日勒怀里抱着一头奄奄一息的小羊呆呆地坐在一旁,眼里噙着泪水。

  看到这一切,红翎的眼眶不禁湿润了。他们先拍摄下了这里的受灾情况,随后又采访了牧区的官员,然后立即赶到当地电视台将这些素材剪辑成新闻画面,通过卫星传回台里。

  “饿了吧?我们现在出去找点吃的。”传输完新闻,红翎抬手看了看时间,征求着刘剑锋的意见。

  刘剑锋也抬腕看了看手表,做了个怪脸儿说道:“都这个点了,吃什么好呢?我都饿过劲儿了。”

  “那也得吃呀!否则夜里会饿醒的!走,去大街上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红翎边说边收起话筒、磁带,径直向门口走去。刘剑锋赶忙背起摄像机,跟着红翎一起走出电视台的大门。来到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红翎不由得想起了台湾,不知道今天那边的直播情况怎样了?想必此刻他们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准备当中,但至少不会像他们这样还要忍受寒风的侵袭。

  由于连日的大雪,路面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层,天气冷得连呼吸都快凝固了。许多店铺都早早地打了烊。两人在一个街口的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卖烤羊肉串的小摊儿。也许是真的饿了,一向不吃路边小贩食品的红翎不由得加快脚步朝小摊贩走去。

  “来十串。” 红翎不等刘剑锋开口就先报上了数量。

  刘剑锋会心地一笑,也不甘落后地冲着小摊贩问道:“老板,还有羊杂烩吗?”看来两人今夜的这顿饭全都要在这里解决了。

  卖羊肉串的小贩一看就是蒙古族人,大方脸盘,长得十分健硕。他睁大了那双细长的眼睛,仔细瞧了瞧面前的这两个人,然后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你们不是本地的吧?”见红翎他们点头,他又接着说:“羊杂烩都卖完了,不过,屋子里还有点儿方便面,是留着自己吃的,你们要,就拿去好了。”

  “好吧,来两包。一块儿算吧。”刘剑锋边说边往外掏钱。

  在返回住处的路上,两人一边吃着羊肉串一边相互调侃着彼此的吃相,快到住处时,红翎生怕刘剑锋回到房间忘了泡方便面,就叮嘱道:“回去吃饱了再睡噢。”

  “放心吧,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刘剑锋搓了搓手,关切地说,“睡觉的时候多盖点儿。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也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红翎和刘剑锋相互道了晚安,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招待所的房间很大,但暖气很弱。服务员说烧锅炉的工人几乎都回乡过年了。入夜以后天气更冷了,室内温度也已降到了零下二十几度。红翎从小就怕冷,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准备往被窝里钻,这时,电话铃响了。

  “怎么样?够冷的吧?”电话是刘剑锋打来的,想必他也冻得够呛。

  “跟冰窖似的,下次再不来这种地方了。”刘剑锋在电话的另一头无声地笑了,他知道红翎抱怨归抱怨,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赶来的。

  “那就早点儿上床吧,把屋子里的被子全都盖上。被窝里也许好点儿。”

  红翎放下电话,拿起放在桌上的热水瓶晃了晃。暖水瓶里只剩下半瓶热水了,只够勉强洗把脸的。要是再有一瓶热水就好了,可以烫烫脚。想到这儿,她又拿起了电话,想问问服务员还有没有热水。可是,铃响了半天也没人接。这时她才想起,刚才进门时除了看门的老头根本就没见到服务员。“看来都回家过年了。”红翎嘟囔了一句,无奈地用那点儿剩下的热水抹了把脸就早早地上床了。

  房间里很静,窗外呼啸的风声清晰可辨。红翎紧紧地裹着被褥,努力将身体蜷缩到最小,然而寒气还是无孔不入地侵入了她的身体。气温实在太低了,她把另外一张床上的两条被子也扯了过来,但是不管用,就像掉进了冰窟窿,碰哪儿哪儿凉。于是她不断地变换着睡姿,一会儿平躺,一会儿蜷缩。红翎翻来覆去地折腾着,始终无法入睡。一个多小时后,她咬着牙爬出被窝,把带来的毛衣和厚袜子都套上了,就这样,她跟严寒抗争了一夜,最后才勉强在黎明时分迷糊了两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红翎和刘剑锋要赶往更偏远的一个村子采访,可是县里的司机大都放假回家了。红翎望着刘剑锋说道:“看来又要劳您大驾啦!”。

  “没问题。我去借车,你在招待所等我。”刘剑锋明白今天的采访只能是自己找车开去了,他说罢便去了县委。不一会儿,刘剑锋就从县里借来了一辆老式的丰田越野车。听说记者要下去采访,县里领导还是挺支持的。

  刘剑锋驾驶着汽车上路了。红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利用手机里的GPS协助认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红翎看着车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想起毛泽东的诗词,她琢磨毛主席当年恐怕也赶上了一场大雪灾,然后才有了如此深刻的体会。

  汽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刘剑锋猛然发现自己将汽车驶上了一座结了冰的湖面。他不由得心头一惊,小心翼翼地想把车开出来。可就在这时候,汽车突然在厚厚的冰层上失去了控制,不停地在原地打起转来……

  “不好!”刘剑锋情不自禁地大喊了一声,两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他想踩刹车,但是汽车根本不听他的使唤,继续旋转并滑向一处深沟。

  刘剑锋一面牢牢地握着方向盘,一面冲红翎急促地叫喊:“车里危险,看准机会跳出去!”而此时红翎被这突如其来的险象惊呆了,一向反应灵敏的她已经全然不知所措了。她呆呆地坐在车里,脑袋里一片空白,一点儿也没有想要跳车逃生的念头。

  谢天谢地,汽车的后轮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终于停了下来。

  红翎木然地从车里爬了出来。刘剑锋也跟着从车里跳了下来,不知是被这四周白雪映衬的,还是惊吓过度,他的脸色一片煞白,他有些颤抖地走到红翎的身边问:“你没事吧?”

  红翎木木地摇了摇头。

  “可把我吓坏了!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向你家人交代啊!” 刘剑锋喘着粗气又接着说道,“都没法交代!”红翎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跟刘剑锋查看汽车的状况。原来是汽车的后轮被卡在了一个冰窟窿里,现在已经动弹不得了。

  红翎和刘剑锋站在白茫茫的湖面上,大风裹着雪花在荒原上肆虐,周围除了风声,看不到一个人影。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车上既没吃的,也没喝的,加上又不了解当地的环境状况,若不能马上离开,说不定真会出大事。此地不可久留,红翎连忙拨通了县委办公室的电话,请求帮助。

  刘剑锋脱下身上的羽绒服递给红翎说:“你披着吧,天气太冷了。”

  “我还行,你快点穿上!电视里可以没有声音,但不能没有画面。”红翎把刘剑锋伸过来的手挡了回去,坚决地说道。

  为了增加身体的热量,在等待救援的时候,两个人在湖面上来回跑动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一辆带着救援工具的吉普车出现了。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施救,汽车终于被拖了上来。

  “你们是先回县里还是继续赶路?”县委办公室的李主任问红翎。

  “继续赶路,争取晚上回来。”红翎想都没想干脆地回答道。

  因为这场意外,直到午后他们才赶到那个受灾最严重的村庄。由于连日来的风雪,牧民的口粮和牲畜的草料已经快用完了。一进村庄他们顾不上吃饭便开始了采访。在那里,红翎与电视台演播室取得了联系,用电话连线的方式,把这里的受灾情况以及需要哪些救援及时通过电视传播了出去。

  白雪依旧覆盖着大地,天空中弥漫着薄雾,风的身影掠过枯黄的树梢。

  返回县城后,刘剑锋从县政府的办公室借了台电暖器,送到红翎的房间里。

  “今天真把我吓坏了。”闲下来的刘剑锋似乎依然心存余悸。

  红翎看了一眼老大哥,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都把上午的事情忘了。”她说。

  “这么快就忘了?”刘剑锋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红翎。“告诉我,汽车在湖面上失控的一瞬间,你都想什么了?”刘剑锋追问道。

  “啥都没来得及想,”红翎望着刘剑锋,接着又说,“当时只是觉得这下完了。”

  “完了?”刘剑锋睁大眼睛问。

  “是啊!完了。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呀。”红翎平静地回答。

  “就这些?”刘剑锋又问道,试图探询红翎真正的内心世界。

  “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连同我自己。”红翎幽幽地说道,想起上午的那一幕,红翎这时才有些后怕。

  “你猜我当时想什么?”

  “什么?”红翎微侧过头来,望着刘剑锋问。

  “我想,千万别出事呀!我们的红翎还没嫁人呢!”

  红翎被刘剑锋一席话逗乐了,她笑着问:“嫁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刘剑锋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非常重要!”

  看见刘剑锋一脸严肃,红翎若有所思。刘剑锋乘机问道:“说真的,你为什么还不考虑个人问题?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还是因为不能承受感情之重,所以才孑然一身?或者在你的心里一直存着某种幻想?”经过上午一场险情的考验,刘剑锋觉得他与红翎之间似乎又多了份情谊,就自觉不自觉地又扮起了师兄的角色。

  “好像不能这么说。”红翎也不回避,她沉思了片刻,然后感叹道,“也许是缘分未到吧!”

  每一次说到“缘分”一词,红翎的心里都会不自觉地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呢?红翎下意识地想到了胸前的玉坠,她眉头微蹙,似有一缕淡淡的幽怨正萦绕在她的心头。

  “缘不可求,恍若梦境,来无由,去无端,即便是现实生活的投影,也难免是幻想的折射。”刘剑锋突然变得很有禅学味道。

  这时,红翎的手机响了,邓丽君那首《我只在乎你》的彩铃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悦耳。她拿起电话,原来是夜班值班编辑跟她核实一下采访的人名。红铃挂上电话,若有所思地望着漆黑的窗外。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刘剑锋还沉浸在刚才的铃声中,忍不住跟着哼哼了起来,“红翎,手机的彩铃可有点老了!”刘剑锋打破沉默,据他了解,红翎这手机的铃声可有年头了。他知道,红翎还算得上是个时尚的人,并且也还没到需要怀旧的时候。

  窗外的风声不断传了进来。在这个白雪覆盖的边远小城,红翎终于向刘剑锋吐露了隐藏在心里许久的一个秘密。那个一直埋藏在她心底的张宇,是她至今难以忘怀的人。

  “在大学时,张宇是跟我关系最密切的一个男生,他从一开始就像个大哥哥那样照顾我,别看他在许多女生心目中是白马王子的不二人选,可我从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和他往那个方面联想。若干年后,我也曾经问过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对他无动于衷呢?仔细想来,恐怕是从一开始我就把他当成了哥哥而不是别的什么,因为我从小就和哥哥形影不离,儿时一起爬山蹚水,一起上树摘果子,一起偷偷地把家里的东西分给别的小朋友,一起受母亲的惩罚。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接受哥哥的任何帮助和爱护都是心安理得的,谁让他是哥哥呢!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吧,张宇在我的心里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关系。正因为如此,让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是,我们同窗四年,我和他又总有机会单独在一起,可居然连一次亲密的接触都没有。”

  红翎说到这里,看刘剑锋听得很认真,便调侃了一句:“年轻的时候,我们不懂爱情。到了真正渴望爱情的年纪时,却已经失去了恋爱的对象。”

  “可是你现在不能总活在回忆中呀!张宇这么多年都没有音信,你不能耽误了自己。”

  “对待爱情,我有我的原则。我不是一个贪图物质享乐的人,我对钻石和名牌没有兴趣。我要的是一种感觉,这个感觉是属于精神层面上的。我希望和我牵手的人也能和我一样,真诚地对待自己的事业,努力工作,热爱生活,乐观向上,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创造生活。”

  在内蒙古这个寒冷而洁净的冬日里,刘剑锋隐隐感受到了红翎那颗炽热如岩浆般的内心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又采访了几个受灾村庄,所到之处都让红翎心情压抑,不知道是该抱怨老天不公,还是感慨人类抵御灾害的能力太弱。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