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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李永平:最大梦想是写武侠 由李安拍成电影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17日16:25 来源:外滩画报


  专访台湾作家李永平

  最大的梦想是写一部武侠小说,由李安拍成电影

  文、图/韩见 录音整理/周添柳

  李永平的作品中隐含着某种“异国情调”、“陌生眼光”,这或许归因于他复杂的身份。1947 年,他生于英属婆罗洲沙捞越邦古晋市,马来西亚独立后,又从大英帝国的子民变成了马来西亚公民,但却愤恨这个“政客们炮制出来的国家”。为了离他真正的祖国中国更近,他选择到台湾读大学,此后除了在美国完成硕士和博士学位的 6 年,他再未离开台湾。

  近几年,台湾文学在大陆热得几乎要使人腻烦,但李永平这个名字听起来还非常陌生。

  李永平笔下的世界和多数台湾作家偏爱描写的都市生活相去甚远,那是马来西亚婆罗洲的热带雨林,或者神州大地上一个虚构的古代小镇“吉陵”。从讲述童年故事的自传体小说《雨雪霏霏》,到同样有自传色彩的卡布雅斯河溯源回忆录《大河尽头》(已于去年 3 月在大陆出版),以及还未完成的奇幻作品《朱翎书》,构成了“婆罗洲三部曲”。这是对影响他至深的早年生活的整理,“写完才可以瞑目”。近日首次在大陆出版的《吉陵春秋》则成书于 80 年代,并曾入选由《亚洲周刊》与来自全球各地的学者、作家联合评选的“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以烟花巷中的棺材铺为背景,李永平用 12 个相互关联的篇章描绘了一个关于恶与恶之惩戒的“传说”。余光中评价说:“吉陵镇的存在不靠地图与报纸,只能向中国的社会风俗与文化传统去印证。在‘现实’的意义上,这是一个绝缘的世界,但是在精神的领域,《吉陵春秋》却探入我国旧小说中所呈现的底层文化,去观照颇为原始的人性。”此外,李永平还是哈罗德·布鲁姆、V.S。奈保尔、保罗·奥斯特的译者。

  尽管被认为承续了中国旧小说的脉络,但李永平的作品中却隐含着某种“异国情调”、“陌生眼光”,这或许归因于他复杂的身份。1947 年,他生于英属婆罗洲沙捞越邦古晋市,马来西亚独立后,又从大英帝国的子民变成了马来西亚公民,但却愤恨这个“政客们炮制出来的国家”。为了离他真正的祖国中国更近,他选择到台湾读大学,此后除了在美国完成硕士和博士学位的 6 年,他再未离开台湾。

  在淡水见到李永平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不是传说中的“南洋浪子”吗?怎么是个面色苍白,说几句话就要气喘抹汗的老人呢?解开两粒扣子的衬衫领口,还能看见淡粉色愈合不久的刀疤。他说是去年心脏手术留下的,尽管手术很成功,可是只剩下 30% 功能的脆弱心脏还是需要小心伺候着。采访在淡水著名的有河书店二楼阳台进行,阳光猛烈,我们不时移动桌椅,好让他相对处于阴影中,如果晒得太厉害,心脏会负荷不起。后来李永平特意为此道歉,说要不是身体不好,不会让我们大老远跑到淡水来。除了心脏,眼睛也是他的麻烦,因为白内障手术只有一只眼睛是成功的,他现在只用一只眼睛看东西,为了不让它太疲劳,每天写作三四个小时就要休息。“读书是不行了,短的、字印得大的还可以,家里的书不到 30 本,大都是些工具书。”最爱的几样事情都不能做了,“书不能看,酒不能喝,烟不能抽,肉不能吃”,李永平说自己的现状实在是有点“凄惨”。

  交谈中逐渐发现,李永平小说语言中令人略感别扭的地方,其实同样存在于他的口语中。比如他在句尾很喜欢用“啊”这个语气词,就像早期的白话文诗歌一样,但他绝不是拿腔拿调地在讲话。当他反复说“那是我的中国啊”,你分明可以感受到这种老旧到陌生的句式里饱含真的感情,而且是这个句式产生之初的那个年代的真感情。因为父亲在抗日战争爆发前就来到沙捞越,李永平的语言糅合了上世纪初大陆的白话文、古典诗词、武侠小说用语,以及马来西亚和台湾中文的特质。不过对于自己在台湾被称为“马华作家”,他很生气:“我已经一再和台北文艺界提过了,我对‘马华文学’这个名词没有意见,但李永平不是马华作家,马来西亚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没切身关系的概念而已。”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被归为世界华文文学的一部分,更希望自己被称为“华文作家”。由于身份的特殊性,他有很多想说而不便说的话,必须表达而难以表达的情感,他甚至和给予他极高评价的台湾文艺界也有隔膜。因为怀有“三份乡愁”,李永平反而成了每一个地方的异乡人,只能通过写作来回到他想回也不敢回的故乡。

  B= 《外滩画报》L= 李永平

  主动放弃马来西亚国籍

  B:你记忆里的婆罗洲是什么样子?

  L:婆罗洲非常大,什么东西都大,山大河大,森林大,高山大。我已经二十几年没回去了,自从我父母往生以后。我兄弟姐妹还在,可是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愿意留在那里。我从小就想往外走啊,离开那个地方,离开以后非常怀念,到头来呢,还是写作,通过写作回家。我人是不能回去了,因为政治问题。

  B:什么政治问题?

  L:我在黑名单上面啊,我是“反马来西亚分子”啊。大概是几年前吧,我接受媒体的访问,对马来西亚有一些批评,那边政府发现我的言论不中听,就不高兴了。我真不敢回去,因为你不知道下飞机后会出什么事情,说不定就从人间蒸发掉。他们对华人还是不友善,当然比印尼好一点,印尼华侨很可怜。我爱那个地方,我在那里出生长大,可是我又怕,毕竟是外乡人。

  B:你当时离开马来西亚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L:我从懂事开始啊,就想回中国。因为我很敏感,我做小孩的时候就觉得在马来西亚是寄人篱下,你永远是二等公民嘛。我想离开,我想回到自己的国家,能够把我当作自己人来看待的地方。所以我就一直努力,想等到高中毕业就回大陆。都已经准备了,可是我念高中的时候,晴天一声霹雳,中国发生“文化大革命”。我是马来西亚第一个知道大陆发生“文革”的,为什么呢?因为我当时收听中央广播电台。它每天有一个小时面向南洋华侨的节目,开始 10 分钟是新闻,接下来就是文艺节目,歌唱、说书。有一天,这个新闻没有了,一切正常节目也没有了,一小时都在播《毛主席语录》,一段又一段,什么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播了一整个礼拜,我都能背了。第二个礼拜呢,开始播一些比较文艺的东西,根据《毛主席语录》改编的歌曲,我就知道大陆出了事情。果然后来消息传开来,我知道我回大陆的路断了。实际上我都准备好了,我有个舅舅在广州,安排我到中山大学的。那怎么办呢?我又不想待在马来西亚,我就选择来台湾,一来就是五十几年了嘛。我父亲和我一样,到沙捞越教书存钱,想回唐山盖房子,没想到抗日战争爆发,就回不去了。

  B: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去过大陆?

  L:没有,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哦。你们看我写的东西,会知道我一直想回去,可是那种感觉啊,一般人很难理解,近乡情怯。越靠近家乡你越害怕,因为怕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如果落差不大的话还可以,如果落差很大,我会受不了。我知道改革开放以后,中国改变蛮多,富裕了,富裕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我在台北住那么多年,写过一部《海东青:台北的一则寓言》,写台北是一个索多玛,如果我到大陆一看,是另外一个索多玛,我想我整个人会垮掉,我不敢回去。那怎么办?我只好找个借口,在台湾向往神州、遥想大陆啊。别忘了我的中国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唐诗、宋词、元曲来的,那是我的中国啊。我在新闻上看到河流被污染,我的心在滴血啊,而且我还不能跟人讲。如果读者够敏感,字里行间大概可以体会那种怀乡的情感。看我小说要看字里行间的东西,我真正的心意是藏在那里头的。台湾现在很开放、很自由了,但是在台湾生活,有些话还是不能公开讲,有些情感还是不能公开表达的,因为你要尊重它,这里的人有他们的想法和感觉。所以我在台湾做得很好,没有出过事情,我很低调,很少参加台湾文坛的活动。

  B:少年时代你可能一心一意觉得祖国是中国,但是现在回过头去看,婆罗洲也是你的根吧?

  L:就是那么矛盾啊。所以我常常说,这是我的福气啦,我有 3 个母亲,台湾后来也变成我的母亲,我还有一个老妈妈,神州大陆,我有 3 个母亲。

  B:所以你就有三份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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