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晓宇：采桑女与罗敷河

　　二〇一二年八月二十六日，我造访位于华山脚下的陕西省华阴市西岳庙。车子沿着西安到临潼的高速公路疾驶一百一十公里，从华阴市罗敷镇的出口下了高速公路，为的是顺道访问桃下镇——当年国家“十冶”所在地。桃下镇不通高速公路，所以得借道邻镇罗敷镇。

　　“罗敷”，多么熟悉的名字，是历史上那个著名的采桑女罗敷么？当地人都说是，并以流经罗敷镇和桃下镇的罗敷河为证。罗敷河是渭河流淌在渭南的一条支流，倒是确有其河(古称敷水，出自大敷峪)，但我知道，罗敷却不是历史上那个著名的采桑女罗敷，华阴市拥有这个地名，纯属巧合而已。唐代诗人白居易曾作诗《过敷水》曰：

　　“野店东头花落处，一条流水号罗敷。芳草艳骨知何处，春草茫茫墓已无。”

　　可见一千三百年前的白居易就张冠李戴，硬把陕西渭南的罗敷河与千里之外的河北邯郸女撮合在一起了。我们知道，采桑女罗敷是出现在中国汉乐府民歌《陌上桑》里的一个邯郸女子。在《陌上桑》中，采桑女罗敷因为貌美，被一个叫“使君”的官员死死追求。罗敷用已有一位做官的好丈夫为由，拒绝了“使君”的追求，并以自己丈夫是高官是帅哥而压倒“五马立踟蹰”的“使君”，故事最终以喜剧结束。

　　我说罗敷与陕西省华阴市无关，是因为史料记载，罗敷是河北省邯郸市一个姓秦的农家女，以采桑为生，大约生活在汉末至三国时期。虽然罗敷仅仅是一个采桑女，却由于品貌出众，声名远播。请看《陌上桑》开头的描写：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

　　尽管华阴此罗敷，非邯郸彼罗敷，但是罗敷河确实是千百年来流经陕西华阴的一条河流。三十年前桃下镇的“十冶”职工子女都下到罗敷河里捕鱼捉虾。本来我也想亲自前往蜿蜒于桃下镇的罗敷河实地观赏一番的——即便没有美貌如花的采桑女罗敷在河边采桑，总有活泼可爱的鱼虾在河中徜徉吧？我的想法却被桃下镇上一个正在剥玉米的老大娘给劝阻住了。她说，可惜啊，而今的罗敷河见不得人喽，都发黑发臭没有水喽！却原来，因为“十冶”等大型国有企业早年长期的工业污染，致使而今罗敷河里的鱼虾早已断子绝孙了。

　　倒是有华阴人不死心，认为外地游客到华阴市不要只观光西岳华山一个景点，还有华阴市区里的西岳庙呢。同时还可以多方发掘潜在的景点，这就说到了罗敷镇，认为可以利用“罗敷”这个富含黄金量的地名，硬说汉乐府民歌《陌上桑》就是描写华阴市罗敷镇出了个大美人——采桑女秦罗敷。就势可以在罗敷镇的大路口，树立一个高大丰满的“美女秦罗敷”雕像，然后树起方圆百米的汉白玉长廊，刻下汉乐府民歌《陌上桑》的全文。还要请全国著名的书法家书写，遒劲有力的，龙飞凤舞的，天女散花的……总之让每个过路的游客都能看到，于是罗敷镇就名声大噪了！

　　说起来，这个主意倒不离奇。如今不是连潘金莲、西门庆、猪八戒都“名花有主”，纷纷被各地抢着注册，为发展当地旅游事业做贡献去了吗？为什么就不能让河北邯郸的采桑女罗敷为陕西华阴的旅游事业添砖加瓦、再上层楼？只是，我不知道两千年前的秦罗敷倘若听见了，在邯郸地下会同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