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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杰:腊月苇乡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16日09:37 来源:人民日报 王秀杰

  在金秋炽烈阳光的照耀下,根根成熟的芦苇秆一色金黄。芦苇秆中空外直,韧得很。这样的芦苇秆是折不断的。即使将其弄扁,芦苇秆被分裂为数瓣,你反复回折,也不能将其断开。如果不小心用力过猛,裂开的芦苇秆中的一瓣则会如同利刃一样将你的手指割出口子来,但你仍然不能将其折断。

  所以,韧性的芦苇秆最适宜做编织的材料。编席子铺炕,耐磨耐热,不轻易坏。铺的时间长了,芦苇秆皮亮亮的滑滑的,舒服得很呢!编成苇篓,有形无状,装鸡蛋等杂物随形就弯,甚好。

  芦苇的收割,只有用镰刀,那种锋利厚重的大镰刀才能将芦苇割断开来。割苇子是个力气活儿,只有能甩开大镰刀的壮硕男人,才敢于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走进那大苇塘。割苇人相当辛苦,苇子必在数九隆冬季节才能开割。因为,只有到了那时,芦苇生长其中的沼泽湿地才冻得实,经得住割苇子大队人马和运苇子的马车、汽车的碾压。

  可健壮有力的割苇人毫不畏惧。他们认可,割苇子就是这个时候的活儿,天不冷,怎能进入苇塘。不冷,芦苇秆又怎能变脆易割。

  话是这么说,但辛苦还得归辛苦。芦苇荡在辽河入渤海口的两侧岸边的湿地里,远离村庄。割苇人吃住都得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那些窝棚就地取材,用快犁刀切割冻土块垒墙,用割下来的苇子做盖。芦苇是极好的燃料,噼噼啪啪的燃起来,把那些土炕烧得烫人。累极了的割苇人倒头便睡,寒风拂面,却全然不觉。

  割下来的芦苇秆被称作大苇,马上被一捆一捆地装上车,运送到附近的村庄去。那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正等着呢。以廉价买下几捆粗壮的大苇原料,运进家门便开始进入编织程序。春节的集市是卖席子的好时机,在人造革尚未流行起来的时候,家家都用席子铺炕,而到过年时,谁家不换上一领新炕席呢?

  编织是女人的活儿。先用穿子将芦苇秆一劈四瓣,成条状,然后用石磙进行碾压。苇条被碾压得越绵软,越易于编织。苇乡的女人们编织技艺甚高。家家户户只要有块丈把长的地面便都可以进行编织。苇子柔软,席子编得长了,就卷起来。女人们的身子也柔软,蹲着、坐着,都可。孩子们也都上手帮忙。当妈妈的往往为了稳住孩子,会海阔天空地编故事讲,还哼几句评剧段子。编席子是手指的运动,一双双纤纤巧手让苇条龙飞凤舞起来。孩子们也把它当作一种快乐游戏,在玩耍中完成妈妈布置的任务。

  年前,割苇子的男人回来了,把辛苦劳动所得的票子甩给媳妇,然后美美地睡两天。解了乏的汉子把一捆捆的炕席装上推车,送到集市上去卖。晚上回来,又是一把票子甩给媳妇。

  近小年了,苇乡人家全都停止了劳作,一门心思做过年的准备。女人们打扫卫生,洗洗涮涮;男人们赶集,置买年货。孩子们则三三两两,默契地走出村子,奔向苇塘。收割后的大苇塘一望无际,满地苇叶铺就了一张金黄色的地毯。那里成了苇乡孩子们的乐园。他们追鹰逐兔,嬉笑打闹,玩到天晚。这才想起来还有一项传统活计——搂草。但他们已不是搂草打兔子,而是打兔子连带搂草了。一个个连忙拿起筢子把苇叶搂到一起,然后用绳索打成捆。苇捆也压不住孩子们快乐的脚步,你追我赶地行进在回家的路上。落日余晖映照着那些荷柴少年的剪影,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幅生动的苇塘夕照图。

  苇叶是上好的柴火,灰烬少、火焰大。孩子将苇叶捆直接背进灶间。妈妈并不追问为何晚归,她们都正在灶上灶下忙着呢。男人们则从刚刚杀完的血淋淋的年猪上割下一块血脖肉扔进盆里。酸菜早已切好,血肠也已灌好,再把肉切好,就可以统统下锅做好吃的杀猪菜了。孩子打开苇叶捆,将苇叶一把接一把地塞进灶坑。苇叶比苇秆易燃,红红的火焰迅速燃起。一会儿,锅里就飘出了浓浓的肉香。

  翌日早起,妈妈将精心挑选的苇条编织的崭新炕席铺到炕上,下面铺上一层绵软的苇叶。孩子们小心翼翼地将爸爸买回的鞭炮一字排开在炕头的苇席下。这样,鞭炮会更干燥,燃放时会更响。

  夜晚,在散发着青草味道的新苇席炕上睡觉,注定要做出美梦来,那是节日的欢欣,是富足的快乐,那是苇乡人在万籁俱静中点燃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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