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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离哪里遥远》到《地方法官》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1月14日14:49 来源:文艺报 王 越

  德国女作家乌苏拉·克雷歇尔(Ursula Krechel)以二战为题材、描述战后返乡难民的小说《地方法官》(Landgericht)夺得了德国2012年度图书大奖。德国年度图书大奖由德国图书业联合会颁发给当年最佳德语小说,并在德国最大的书展——法兰克福书展的开幕式上颁出。克雷歇尔的另一部同题材作品《上海离哪里遥远》(Shanghai fern von wo),描写了二战期间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曾获得2009年德国奖金最高的文学奖——约塞夫·布赖特巴赫奖。

  克雷歇尔1947年出生于德国特里尔,先后做过记者、自由作家。《地方法官》讲述一位二战期间出逃到古巴的犹太法官科尼策战后回到德国,担任地方法官。他希冀通过战争审判求得公正,洗刷往日不公耻辱,但最终一切都成为泡影。他的家庭在战争中分崩离析,妻子留在了德国,一双儿女则被英国的慈善机构收养;战争结束后,他以为终于可以一家团聚,但却事与愿违。书中还描写了科尼策在古巴的流亡生活,与铅灰色的现实相比,古巴的生活仿佛五光十色的梦幻。在古巴,科尼策有了新的家庭,与现任妻子的关系构成了本书的情感内核。《上海离哪里遥远》则以纳粹时期最后一批逃离德国前往上海的犹太人为主角,围绕几个家庭展开,这些律师、学者、工匠没有护照,身上只有随身的箱子和几十个马克,在全然陌生的国度跌跌撞撞熬过最艰难的岁月。

  60多年来,德国人一直在对二战这场人类浩劫进行反思。从战争结束伊始的废墟文学,到新一代成长起来后对父辈的历史产生严重质疑和否定的代际小说,德语文学中不断深入反思二战、多角度发掘历史的作品层出不穷,其中不乏销量与口碑俱佳者。克雷歇尔的小说是如何从中脱颖而出的呢?

  克雷歇尔的这两部作品都以战争中的边缘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为描写对象。《地方法官》中的科尼策,战后回国不仅是为了回到故乡,更是为了洗去之前在纳粹时代受到的侮辱与冤屈,重拾尊严。然而时代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努力融入战后社会却阻力重重,作为个人,他深深陷入了面对历史和时代洪流的无力与疏离感。《上海离哪里遥远》中,上海的犹太难民身处多重夹缝,流落异国,没有了国籍,没有了家,纳粹的盟友日本也在步步紧逼,达摩克利斯之剑仿佛时刻高悬在头顶,令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即便如此,他们仍要在完全陌生的文化当中挣扎着生存下去。克雷歇尔在获奖后说,她希望这些小说能唤起人们对于流亡者这样一个群体的关注。

  克雷歇尔这两部作品的一个关键词是“家”。《上海离哪里遥远》中有这样一段话,也是这部小说的点睛之笔:

  “我们要去上海了。”

  “上海?那么远?”

  “远?离哪里遥远?”

  这群失了“家”的人,从此失去了地理上和心理上的起始坐标。如果说《上海离哪里遥远》是流亡,是身份认同的危机,与之相对,《地方法官》即是回归,是重塑家庭和身份认同。然而主人公回归后发现他已经与曾经的家乡在社会意义、情感等各个层面都断裂开来,他弥补家庭成员间裂痕的努力也宣告失败。

  在《地方法官》与《上海离哪里遥远》这两部小说里,克雷歇尔都采用了纪实和文献式的手法。她本人并未直接经历过二战,所有的情节都是基于后天的素材收集。为了写《地方法官》,克雷歇尔用超过10年的时间进行采访、查找旧档案和案宗、搜集文献。这种写作方式有时会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在史料与文学化的叙述间取得平衡。克雷歇尔做到了,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非常令人信服。《地方法官》中的纳粹和普通德国人在反犹历史中的种种表现,《上海离哪里遥远》中的历史事件与中国的风土人情,都同主人公们的命运丝丝相扣。她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描摹了人物情感,深入了角色内心,将历史与合理想象完美糅合起来。

  克雷歇尔同样表现出了对语言强大的驾驭能力,她游刃有余地游走于叙事、文献、散文和分析等不同文体,时而充满诗意,时而冷静克制。对于书中众多人物的悲惨经历,她尽量采取旁观者的客观角度,只叙述事实,点到即止,决不铺张开来大肆煽情,从而也让小说真实可信。德国当地报纸就对她塑造人物时的这种“理性的移情”及洗练的叙事大为赞扬。

  时光流转了半个多世纪,受害者曾经的血与泪,已成了档案馆最深处的发黄卷宗,在孤独的一角落满灰尘。世界几十年来的变化翻天覆地,过去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必要再提起?有人会说,要向前看,不要沉迷于往事,更何况是不堪的往事。但是克雷歇尔这样有良知的作者会记得,那些苦难不仅是历史书上的冷冰冰的数据,也是压抑、背叛、爱、别离、迷茫等人类共通的情感经历。正如克雷歇尔在采访中所说:流亡是一个人性的母题,折射出人性的复杂与多变。那些往事通过作者的笔,穿越了时空,与新时代的读者产生了共鸣。

  当然,克氏此次获奖得到的也并非是众口一词的称许。不少评论家认为斯蒂芬·托姆(Stephan Thome)更应当获得这个奖。他们还表达了对评奖标准的质疑:图书奖,是纯文学意义上的奖,还是兼顾其他?技巧、语言、思想深度、社会意义,孰轻孰重?

  纵观德国近20年来的小说发展,总体上反思历史的作品较先锋实验的作品更受主流评论界青睐。反思作品不乏思想深度,但总体来说在叙事和语言上趋于传统,如《铁皮鼓》般石破天惊的作品再难觅踪迹。今日之小说,叙事结构与技巧不断发展,花样翻新,德国小说似乎也须跟上世界潮流,求新求变,予以纯文学的实验作品更多鼓励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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