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病到“烂”：为什么？怎么办？

　　周思明

　　盘点2012年的影视，给我的印象是八个字：病相严重，乱象纷纷。而对这病相、乱象的精辟概括，直言不讳地讲，那就是一个字：“烂！”尤以号称最为亲民、最为普及的艺术形式的电视剧为最，电影作为影像艺术的龙头老大居然也难避同流合污之嫌。我这样说，决非故意“酷评”，或全盘否定。总体上看，好的和比较好的肯定有，但很遗憾，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

　　我这样说，是言之有据的。据中国首届电视剧编剧讲坛透露，2012年上半年，800部国产电视剧收视率破1的仅占5%。此消息一出，引起人们热议。究竟是何原因，导致电视剧九成收视率低于1%？国家一级作家、著名编剧中夙尖锐地指出：急功近利已成电视剧制作的一个顽症。他认为，造成烂剧多的原因不少，编剧有责任。但让编剧担当重要责任不符合常理。一部烂剧与制片方、编剧、导演、演员都有关系。即便是编剧的原因，可制片方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剧本拍摄？为什么不选好剧本？那是制片方的水平问题。

　　再以电影为例，不唯2012年度，包括之前的电影，收视不俗的电视剧 《青盲》，张海峰从入狱动机、越狱过程等多个桥段都让人不禁想到极类似美剧 《越狱》 和电影 《肖申克的救赎》。从小成本影片到票房口碑俱佳的国产影片，屡屡被发现“照搬”国外影片，　《将爱》 《让子弹飞》 等大批影片都在“照搬”名册之中。

　　一、烂片太多成怨府

　　烂片太多，几成怨府。一个致命原因就是，匮乏原创，抄袭成风，人为提速，匮乏耐心。　《青盲》 在某省卫视的一个新闻发布会上，主演刘向京代替缺席的编剧回应“抄袭”质疑道：　“借鉴一下不等于抄袭吧。与 《越狱》 中的迈克相比，张海峰能把所有关键线索都记在脑子里，智商更高一些。而且我们的集数比 《越狱》 第一季长很多，还有很厚重很精彩的感情戏。”这样的“说明”，怎么听都显得非常苍白，也极其乏力。人们不禁要问，国产影视剧怎么了？我们的影视剧主创队伍怎么了？难道整体上的国产影视剧创作队伍从将军到士兵都罹患上了“原创匮乏症”？“创作焦虑症”或“复制瘾君子”了吗？

　　烂片太多，深层原因，乃是利益作祟，道德失范，争名夺利。在这样的综合背景下，当下80%的编剧创作剧本时，均是在制片方“委托制定”下完成的，为满足制片方的要求，在剧情上模仿热播剧、在情节上不吝粗制滥造，这成了许多编剧的无奈之举。热衷于闭门造车天马行空，主创者已经不在乎审美底线，道德底线，良心底线，他们不是写自己有感而发的生活积累，而是肆无忌惮地公然违背基本的艺术创作规律。有的一线编剧为追求利益最大化，雇用枪手，自己只挂个名，只要其中含有能够吸引观众眼球的时尚元素(通常是美女+暴力+阴谋等等)，不惜使剧本陷入粗制滥造的“最烂”泥潭。

　　二、好剧本“明珠投暗”

　　烂片太多，多是匮乏好剧本。但更为可悲和吊诡的是，即使有了好剧本，也不等于会有好电视剧，反而是“明珠投暗”。在电视剧生产过程中，好剧本被改成和拍成烂剧几乎成为一种常态。个中诡秘，其实不难破解：一个剧本，有时要耗费编剧几年的心血。但别有所图且自作主张的有些导演，压根不跟编剧商量，只消大笔一挥，便改成一个违背编剧意愿但符合导演或制片人意图的剧。诸如此类的例子，很容易举出。比如，电影 《白鹿原》 原本基础雄厚，但被改成“白小娥传”式的影片，主题和主干全然与小说原著不同，以致招来观众议论纷纷。电视剧 《悬崖》 的结尾，就被导演改成编剧不想要的结尾。电视剧 《平原烽火》 中，八路军战士个个站着打枪，就把趴在房顶上防守的汉奸们打得屁滚尿流，显得细节十分虚假和可笑。如果把拍电视剧比喻成盖大楼，那么编剧是打地基的，把大楼盖成什么样，如今已不是编剧所能掌控。以前拍电视剧，制片方、编剧、导演、演员常在一起碰一碰，磋商、研究这部剧怎么拍。现在不一样了，为了加快资金周转，快速收回投资成本，乃至赚取快钱、大钱、热钱、洋钱，主创人员之间乃是各自为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且不能放空枪，且谁是老大谁做主。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和耐心聚拢在一起“如切如磋”，打磨精品，主创者们坐在一起认真研究剧本的景象，对于当今的影视剧生产来说，已然成为一个奢望，一枝昙花，一种难以呈现的愿景。

　　必须承认，当下这个时代，是各种各样的文艺形式大发展大繁荣的时代，这也是人民群众欢迎和期待的，有很多内容可供编剧和导演去发现、表现。可是，在市场利益这条疯狗的追撵之下，许多编剧和导演完全抛弃了严肃认真的创作态度和立场，在利益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们狂欢于在历史中戏说，陶醉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阴谋中做戏，恣意于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中行走。在票房和收视率的操控下，目空一切的帝王将相，酒色财气的巨贾富商，争权夺利的达官贵人，无所不能的硝烟英雄，逢凶化吉的谍战豪杰，以及争吵不断的婆媳夫妻等等，这些让人怎么看都觉得虚假造作的屏幕形象，像阴霾一样笼罩着、充斥着我们的电视荧屏。在许多人眼中，电视剧到了可有可无、浪费时间的地步。电视剧收视率破1的仅占5%的惊人乱象决非空穴来风，实乃正常。

　　三、他山之石可攻玉

　　为了还受众一片健康美好的荧幕天地，在影视剧创作生产环节上，有必要重温列宁的教导：学习、学习，再学习。比如韩国非常注重影视剧生产制作，韩国的家庭剧，拍得温馨柔情，美善可人，没有我们的荧屏经常出现的“不打不成家”、　“不闹非婆媳”、　“不掐不夫妻”的乱象，人家的确是把影视剧当做事业去做，当做荣誉去搞，当做经天纬地的千古大事去经营。在这样的良好动机下，制片方、编剧、导演、演员等相关人员常常友好、耐心、宁静、认真地荟萃聚集，“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彼此都拿出诚恳的态度，为一部部电视剧把脉———电视剧究竟应该怎么拍、为谁而拍？韩国的影视创造精神，值得我们很好地学习。制片人、导演和演员，只有心系群众、表现群众，把自己当做群众的忠实代言人，其创造出来的影视作品才会获得群众的认可。

　　国外优秀影视剧的制作过程，从立项到完成，人家是怎么做的，人家好的编剧是怎样叙事怎样刻画人物的，人家的制片人是怎样运作的，都值得我们认真学习。甚至可以请好莱坞的团队过来从头教我们。我们很多影视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总是喜欢那种夜郎自大的状态，甚至根本不把好莱坞放在眼里，说是好莱坞也有烂片，以人之短比己之长，甚至自己已乏善可陈、无长可比，还在那里拼凑、复制、胡侃、乱编。当今影视剧制作界，利欲熏心，罔顾艺术质量，忽略观众感受，一心制造“黄金屋”，哪管脊梁被戳破。积重难返，治理起来必须下很大的气力，但又不可蛮干，所以，应该发挥上边和下边、政府与民众等多个层面、多种措施，才能奏效。

　　四、须下猛药以治“烂”

　　当然，仅仅学习是不够的，对一意孤行、不思改进者，对质量低下的影视剧烂片，必须采取相应的治理措施。换言之，遏制影视剧过烂趋势，必须下猛药。有研究者认为，烂片的泛滥也有资本的推波助澜。以电影为例，目前参与投资国产电影的主要包括四类资本。首先是国有资本，这一度是国产电影的唯一资金来源。但近年来，国有电影集团的业务重心不再放在制片环节，而放在更容易赚钱的发行、放映和影院地产业务。目前市场上的大部分国产电影，是由诸多行业外热钱投资的，这些热钱流动性很强，很大程度上带有“玩票”或“赌博”性质。虽然这些项目的投资额很低，但往往50%乃至70%以上的成本都用于支付明星片酬，而投入创作和制作的资金就非常少了。于是他们就利用明星来炮制一些粗劣的喜剧片、恐怖片，靠透支明星的信用来招揽、欺骗观众。

　　因此，要让国产影视更健康地发展，还需更多良性资本支撑。国产影视要成为真正面向市场的主体，有必要鼓励一些发展比较健康的影视文化传播公司上市融资，并建立起一整套促进国产影视项目与金融资本对接的制度，包括完片担保制度、更为规范化的制片和财务管理制度等，让金融资本真正能像华尔街对好莱坞的支持那样，在中国影视业中发挥杠杆作用。

　　其次，还可按照网友的建议，有相关权威机构或民间文化机构或网络机构每年举办一届年度十大最差影视片(烂片)的活动。这个活动可以仿照百花奖的形式，完全由网友投票，专家可以参与或不参与投票，投票结果，建议在全国各大媒体刊发，令其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就笔者所见，网上就曾有这样很有意思的评选活动，该活动完全由网友发起和进行。据网民描述：评委会介绍说，我们的口号是没有更烂，只有最烂。颁奖典礼尚未开始，现场就已座无虚席。市区以及郊区的烂西红柿和臭鸡蛋被抢购一空，有的观众是从另一城市赶来的，天不亮就开始排队买票，只想一睹“烂片之王”的风采。在此项活动中，根据三大门户网站的投票，《西游记后传》 从众多烂片中脱颖而出，不幸成为该届的“黑马”。成了“最烂”的黑马，试想一下，摘得如此桂冠的影视制作人，其前景还会好吗？

　　五、关键在“文化自觉”

　　按照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论述，包括影视剧创作在内的一切文艺作品的生产，都需要严肃端正认真的态度，都需要较大的历史深度、思想厚度、社会广度与精湛考究的审美艺术高度的完美结合。这一条，应该说是超越任何时代的不变法则。什么时候主创者们践行了这个法则，什么时候就能产生让受众满意和感动的文艺作品。反之，眼睛只盯住市场、票房、收视率、人民币或美元，违背审美艺术规律，跌破文艺工作者的道德伦理底线，丧失知识分子的基本良知，当然会对令群众反感的烂片麻木不仁、无所顾忌。

　　当前影视剧烂片太多，分析起来，笔者以为，是主创者们缺乏起码的“文化自觉”，低估了受众的文化水平、审美水平和思想道德水平。实际上，广大观众对境界低俗乃至恶俗的影视剧从来就没给过好脸色，是深恶痛绝的。反之，对境界高尚、审美出色的影视剧，任何时候都只嫌其少，不嫌其多。换言之，减少和杜绝影视剧烂片，文化自觉意识必须强调，进步的范例应该力倡。在这方面，美国电影 《泰坦尼克号》 和国产电影 《一九四二》 给出了正面的例子。

　　检视2012年国产影视剧，仍是跟风不断，复制成瘾，原创匮乏，好剧难寻。以极为盛行的家庭剧为例，　《媳妇的美好时代》 刚走红，加上各种前缀后缀的“美好时代”纷至沓来；　《婆婆来了》 以后，紧跟着是 《丈母娘来了》、　《前妻来了》、《继父来了》，七大姑八大姨你方唱罢我登场地从四面八方全都“来了”，直看得人们应接不暇、目瞪口呆、心烦意乱、审丑疲劳。如此这般的影视剧制作乱象与僵化呆板思路，是创作者之耻辱，令广大受众反胃和厌烦。面对人们的怨怼与责难，试问有关人士，你们难道不为之脸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