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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衣向东和他的《站起来说话》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26日16:36 来源:文艺报 雷 达

  衣向东是我在鲁迅文学院带的学生,他们那一届,应该叫鲁一级吧,记得分在我名下的除了他,还有王松、雪漠、林那北、刘继明、风马等人。那时的学期比现在长,导师们与自己指导的学生接触机会也多,交流也多。最近,衣向东把他的新作长篇小说《站起来说话》郑重送给我,希望我能谈些看法。我觉得衣向东作品虽多,获奖率颇高,但评论他的文章还真不多,于是,看了书,写了一些话,表达我的看法。

  应该说,衣向东是当今文坛一位实力很强的中年作家。他非常勤奋,在一些饭局和集会上很难见到他的身影。大多数时候,他似乎游离于文学圈之外,不是看书写作,就是拿出一定时间体验生活。这些年来,他创作了大量小说和剧本。已发表30多个短篇、30多部中篇、6部长篇小说。他先是专心写军旅文学,像获得鲁迅文学奖的《吹满风的山谷》,获老舍文学奖的《初三初四看月亮》,获解放军文艺大奖的《小镇邮递员》等,都属此类创作。转业后,他的主要精力转向了乡土创作直至都市写作,于是有了《过滤的阳光》《阳光漂白的河床》《电影哦电影》等知名中篇,文笔绵密、委婉,有内在的感染力。最近几年,以《牟氏庄园》为代表,他的主要精力似乎又转向了影视文学与长篇小说的“双栖性”创作,同样获得了一定成功,当然,这一转向不是没有值得商讨之处。

  总的看来,衣向东的小说多以写小人物为主,贴近生活,故事性强。有人归纳他的特点是,“温暖感动、善良真挚、诙谐幽默、凄美感伤”,我看说得还比较贴切。我认为,衣向东是个喜欢采用貌似平淡的叙述方式的作家,甚至是带点儿压抑感的述说;然而他把自己的情感尽力压在平淡的叙述之下,追求一种内力——内在的情感张力,直至喷薄而出,时有催人泪下之力。他的小说感人的另一秘密在于,他喜欢营造氛围,用一些画面感很强的光和影,弄出一些诗意来,让人读来有种温馨而感伤的沉醉。

  他近期代表性的长篇小说是《牟氏庄园》和《站起来说话》。两部的类型、写作路径都很相似,都是家族小说,却是一南一北。《牟氏庄园》写的是胶东栖霞全国最大的土地主牟家;《站起来说话》写的是江南望族小港李家,一个声名赫赫的实业家族。两部小说都有题材原型,两部小说都拍成了电视剧。长篇小说《牟氏庄园》已为不少读者所熟悉,它写风雨如磐的20世纪20年代,大地主牟氏家族由新寡的少奶奶姜振帼掌起了门户。姜振帼一心光大祖业,虽有家族内部的倾轧、官府军阀的欺压、土匪盗贼的洗劫、日本鬼子的侵凌,倔强的姜振帼还是能够镇定自若,带领家族度过重重危机。她忍受着内心的孤独、寂寞和压抑,苦苦挣扎了多少年。最后,姜振帼目睹繁花凋零、家族败落,遂在一个细雨连绵的黄昏飘然而逝。正如批评家陈晓明指出的,衣向东的这部作品显示出独特的魅力,他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对多种历史情境和多重矛盾关系的揭示、对男权历史的尖锐批判、对中国近现代转型的困境的描写,显示出他的独特性和深刻性。

  现在我们着重看看《站起来说话》。这一部小说的主角不是女的,是男的,是江南望族李家的老三李牧涛。辛亥革命中李牧涛曾自己组建军队支持孙中山,当时的蒋介石和张宗昌只是他手下的小团长;日军攻占上海和南京,他又组织抗敌救援队,给前线的中国军队将士们运送物资……在家族内部,李牧涛被李家掌门人、大哥李牧水看作是“不务正业”,兄弟两人矛盾重重;在家族外部,他面对的是袁世凯的亲戚袁开福和虎视眈眈的日本侵略者。尽管经历了无数挫折和迷茫,李牧涛并没有放弃振兴中华民族的理想和抱负,在“二次革命”失败后,转而走上了实业救国的道路。年逾古稀的他,最终加入革命队伍。

  这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交战,是光明与黑暗的对抗。我们看到的是李牧涛的一腔爱国热血,是一个家族的不屈形象。李牧涛这个人,在家庭与社会当中都负有道义、责任,表现出一种真诚、善良、浪漫、热情的美感。从故事层面看,小说主要围绕李牧涛和三个女人展开。与其说李氏家族的爱国主义精神体现在几个男人身上,不如说他们背后几个优秀的女人作用更大。秦夫人的明达,李牧涛之妻王桢的贤良,袁月(李牧涛第一位情人)的超脱,吉歌(李牧涛第二位情人)的爱而无所求,虽然三个女人共爱一个男人,却并不像以往经验中一夫多妻的嫉妒、陷害、争宠,而是互敬互让、彼此理解、相安无事,这种情操是高尚的,充分彰显出一种超越肉体的感情圣歌,显出了新旧观念的交替与互补,显然带有作者浓郁的理想主义色彩。最感人的还在于,袁月的父亲袁开福是李家的死敌,几次制李家于死地,秦夫人并没有因为这层关系拒绝儿子李牧涛与袁月相爱,临终时确定了她的名分,让人惊叹秦氏超常的明达,作品的感情在此也推向高潮。作为小说,它的确为影视脚本提供了一个好基础。

  《站起来说话》比较“好看”。一是感情饱满,字里行间有一种湿润感。人物性格各异,各个人或浪漫、或现实、或开明、或忧郁,各个面较为单纯,没有复杂多元的描写。二是作家把故事的文眼放在众多人物的命运上,流畅地编织了一个精彩故事,没有晦涩的语言,以自然从容的笔调,疏密有致地布置了一个“梦境”,满足了读者的阅读——观赏期盼。这些也是很适合电视剧的。

  我看作品还有一个亮点,那就是对孝道的抒发。孝道作为自古以来的传统道德,其精华部分是中华民族的美德,应该发扬光大。这种文明曾被错误地批为“腐朽”,而衣向东对孝道文化有着特别的依恋,并把这种依恋表达得热烈饱满,分寸把握有度,使其成为作品动人的根源。他所表达的孝道并不是惟母独大、惟母独尊,而是母爱子、子尊母的感人关系。

  这部小说给我总的感觉是,打造匀称,挑不出明显毛病,该出戏时出戏,该煽情时煽情,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缺什么呢?想了很久,终于悟出,这作品缺少生命的根,缺作者与对象之间的血肉渊源。这样说是不是因为,宁波有关部门一直想把当地的江南望族李家用小说和电视的式样呈现,看中了衣向东,此作属遵命之作?是,也不是。不是说我们原先喜爱的小说家就不该写电视剧,不是说任何作家都要写故乡,都得有个“原乡”才行。事实上,多变的题材,或听来的故事,甚至法庭上的案件,都有可能衍化成为文学史上的杰作。但现在的这部作品,确存在太过沉迷于演绎故事,人物感情动作和心理动作的刻画不够细致入微、深刻丰满。换句话说,这部作品有一种工匠气。手艺是不错的,光滑、流利、完整,只是缺少我上面说的生命的根。这只要和衣向东以前的作品一比,就清楚了。

  当然,作家有选择自己生活与创作方式的自由,我无权在此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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