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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曼宜:不见长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19日09:46 来源:中国文化报 聂曼宜

  曾去过一个城市,那是一个深植于每个汉人梦中的城市,那里的晨钟暮鼓依旧在耳边回响。十三朝古都,汉唐的辉煌如今已静静地卧在古籍之中,古城墙安然地守候在古城四周,使人安心地存在着。只是长安,长安,如今已不见。

  那是一座大气的城市,比常被人称作皇城的北京更为安稳,历史是它最为坚固的支撑,就连车水马龙也掩盖不了那份深埋于心底的沉静。如果说北京是醒狮,那么西安则是卧龙,时光为它施下了催眠之术。唐之后的长安不再充满活力,渐渐沉寂,最终只得藏在北京之后,充当一个低眉顺眼的跟班。但即使是这样,它心底的骄傲也不曾消逝,那份骄傲藏在博物馆中的文物等待着,等待着向世人重新展现它光彩的一天。

  越古老的城便拥有越多的气质,长安即是如此。汉为长安注入了古朴和厚重。茂陵之上的石雕从未拥有过精细的刻工,简简单单的几刀,却依旧刻出了千年的形状,那是属于男性的粗犷与雄壮,让人仿佛能见到几千年前塞上辽阔的天地,与篝火前饮酒啖肉的豪放。原野上,苍天之下,长剑,战马,杀匈奴以报国,壮烈而豪爽。古典而细致的美也是长安从汉获得的馈赠。即使铜镜如今已不再光亮,博物馆中那细致的花纹却依旧是汉宫中精致生活的注脚。穿着垂胡袖曲裾的宫女娴静而温柔,身材纤细,动作柔美。夜未央,缓缓点燃一盏铜色宫灯,指如葱削,面目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暖。那是恢弘汉宫之中少见的温柔与温暖。女性在汉宫中起起沉沉,让人记住的却极少。她们的形象在我们的心中似乎总是年老之后万人之上受人敬仰的威严,而威严,从不是传统意义上一个中国女性所应具备的气质。刘邦与吕太后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夫妻之情,刘恒的宠爱也不是窦皇后所独占的,邓通的存在似乎是窦皇后此生耻辱的代名词,刘启更是将“雨露均分”这个词解释得颇为完美。直到武帝刘彻,为了防止母夺子权,更是杀死了他宠爱的勾弋夫人,这种行为昭示着女子再无在汉朝耀武扬威的机会。文人的浪漫也是汉长安的气质。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让帘后的美人甘愿放弃优渥的生活,与他私奔,当垆卖酒。世间从不缺少美人,然而大多数传世的美人都是因为与皇家或多或少有些联系才被载入史册的。但卓文君却与这些美人们不同,她的才华才是她得以传世的原因。“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有一位如此的美人在自己身边红袖添香,成了之后多少文人的梦想。汉的长安,还没有以后宋明理学的约束,自由地浪漫着,拥有着少年的心性,简单却又极其美丽。曲裾的衣袖随着岁月轻飞扬,泛着些古朴的颜色。长夜未央,但那未央宫中的长夜之后,汉却再也没有迎来新的黎明,相反,永久的沉睡成为了它的宿命。

  之后便是长久的乱世沉浮,尘土飞扬,刀光剑影。胡人来,汉人来,长安这座城无奈地变得包容起来,而这名字,似乎也是个最好笑的笑话,长久的安定是最美好的梦境,然而乱世之中,长安也仅仅是个梦。渐渐地,远方传来一阵战鼓的声音,隋唐终于在这座城里拉开了大幕。着翻领袍的胡人牵着骆驼来到长安,那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繁华。他有着深刻的眼眶,高挺的鼻梁,与绿宝石一样的双眼映出长安城宽广的街道,他似乎十分吃惊,这个地方,就像他不能企及的仙境一样,然而他的双脚却又实实在在地踏在了这片土地上。他卷曲的头发便是那时胡风最好的体现。胡姬柔软的腰肢摇动着独属于唐长安的妩媚。唐长安啊,是比汉长安更让人心旌摇曳的长安。唐长安就像是汉长安的孩子,继承了汉长安的古朴,稳重与宽广,却生得更加风流。系着幞头李白纵马驰过长安的街道,幞头的脚飞扬在风中,衬得李白眉目间一片潇洒,那是属于他的长安。雨打过华清池中的牡丹,显得牡丹更加娇媚。花开盛世,万国来朝。远方的将士还未归来,胜利的喜讯却已传入了长安。唐给了长安更为宽广的胸襟,更深沉的豪迈,与更为温柔的梦。长安的女子们凝视着北方归来的鸿雁,盼着它们能带来戍守边关将士们的思念。那是唐代长安城中最为绵长的思念。冬天的长安比夏季的长安显得有些沉闷,冬至馄饨的热气使人的视线变得模糊,困倦中慢慢地就到了上元节。那天的烟火格外灿烂,花灯火红,衬得姑娘的面容十分娇美,长安城中车水马龙,热闹异常。宫中的傩舞舞者脸上带着古老的面具,神秘莫测。过了这三天,长安城中便又开始了宵禁,这热闹便一去不复返,只等来年的上元。直到公元九〇七年,那年的上元格外凄凉。统治这座城二百九十年的唐终于到了强弩之末,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风流不再,繁华不再。这次的烽火好像过于剧烈,一把利剑插入了唐代长安的心脏,那个眉目自风流的长安再也没有醒来。之后的宋明各有各的辉煌,但那辉煌再也不是属于长安的辉煌。长安长安,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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