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鲁：涅瓦河的记忆

　　诗人普希金把圣彼得堡视为“北国的明珠和奇迹”，他这样歌唱过这座面朝浩瀚的波罗的海、巍然屹立在芬兰湾东端涅瓦河三角洲上的梦幻般的大城：“我爱你严肃整齐的面容，涅瓦河的水流多么庄严，大理石铺在它的两岸；我爱你铁栏杆的花纹，你的幽静而悒郁的夜晚……我爱你的冷峭的冬天，你的冰霜和凝结的空气，多少雪橇奔驰在涅瓦河边，少女的脸比玫瑰更为艳丽……”

　　圣彼得堡是俄罗斯望向欧洲的一扇“窗口”。整座城市由四十多座岛屿组成，城内水路纵横，素有“北方威尼斯”的美誉。城内还建有大大小小五十多所博物馆，因此也被称为“博物馆之都”。涅瓦大街是圣彼得堡的一条古老的主街道，从旧海军部一直延伸到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街，横穿城市的中心地带，被誉为“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丽街道”。古老的涅瓦大街两旁，矗立着一座座历尽沧桑的老建筑，那每一块沉默的大理石上，仿佛都铭刻着这座城市曾经有过的荣光、梦想和变迁，还有一代代圣彼得堡人悲欢与离散的故事。

　　普希金是在1833年写成了著名诗篇《青铜骑士》献给圣彼得堡的，半个世纪之后(1883年)，在涅瓦大街不远处的格里鲍耶陀夫运河旁，又一座标志性的建筑诞生了，这就是著名的基督复活教堂。

　　可是谁会想到，就是这么一座看上去绚丽、圣洁，宛如美丽的童话城堡一样的教堂，却另有一个沾染着血腥气的名字：“喋血大教堂”。事实上，这座教堂正是为了纪念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在这里被激进分子暗杀而建的。

　　亚历山大二世在俄国历史上被称为“农奴解救者”，他在位26年，使俄罗斯最终告别了残暴的农奴制。但是在他生前，激进的民意党人多次对他实施过暗杀行动。1881年3月1日，事先埋伏好的刺客将一枚炸弹投向了正在驶过的皇家马车，将护驾的卫兵炸成重伤。亚历山大二世以为自己又侥幸逃过了一次刺杀，就从马车里出来察看卫兵的伤情，这时，又一枚炸弹飞了过来，沙皇应声倒在了血泊中，最终因流血过多而不治身亡。民意党人的这种残暴的恐怖暗杀行径，引起了全国民众的愤怒和谴责。一位具有西方民主精神的皇帝，被自诩为具有西方民主精神的激进分子所暗杀，暴力革命的残酷性由此可以想见。有人说，这个事件也是对当时“民主精神”的最大讽刺。

　　为了怀念这位改变了俄罗斯历史进程的仁爱君主，人们在他被刺杀的地方，兴建了这座圣洁肃穆的教堂。整个建筑在1883年9月14日举行了奠基典礼，历经二十四年的修建工期，于1907年8月19日正式完工。当时在位的尼古拉二世出席了隆重的揭幕仪式。

　　结构繁复、色彩绚丽的教堂，特别是教堂顶端的那个五光十色的“洋葱头”般的圆顶，体现了俄罗斯东正教建筑的典型特点。教堂内部嵌满了表现旧约圣经故事的镶嵌画。教堂正面的柱子、饰框、飞檐皆用大理石、花岗石以及不同色彩的瓷砖和搪瓷青铜板材装饰。四周的壁画拼图表现的是新约全书的故事，中央图案呈现了基督在人间的生活，东西两侧再现了耶稣受苦、被钉上十字架等事件。

　　走进这座肃穆的教堂，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能让人感受到当年那场残暴的暗杀所留下的血腥气。据说，暗杀现场的那一段街道，被封闭在教堂的墙内，因此该段堤防一直延伸到了运河中。伟大的建筑师在亚历山大二世遇刺倒地的精确地点上，设计了一个祭坛，四周饰以黄玉、琉璃和红宝石，晶莹的血滴从干净的鹅卵石中无声地“溢出”，溅到了地板上，看上去是那么触目惊心……“喋血大教堂”或“滴血大教堂”的名称，由此而得名。

　　昨天已经古老。曾经是那么触目惊心的故事，也已经变成了这座辉煌的建筑的遥远的背景。这就是时间和自然的威力。坐在今天的运河岸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欣赏着那些街头卖艺人和街头小乐队的怡然自得的表演，享受着涅瓦河上吹来的微风，我又想到了普希金的诗句：“巍然矗立吧，彼得的城！挺着胸，像俄罗斯一样屹立不动；总有一天，连自然的威力也将要对你俯首屈膝。让芬兰的海波永远忘记，它古代的屈服和敌意，再不要挑动枉然的刀兵，惊扰彼得的永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