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沉下心来去写作

　　张炜 中国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第八届全国委员会主席团成员，长篇小说《你在高原》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第九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现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万松浦书院院长。主要作品：《古船》《九月寓言》《丑行或浪漫》《家族》《我的田园》《刺猬歌》《你在高原》等。

　　很多朋友说，我的作品非常重视对中国文化尤其是齐鲁文化的描绘。我的确写了很多胶东地区的传奇故事。我的作品中的东方故事即便放在西方世界，接受起来也不会有困难，相反他们一般都很喜欢齐国故事。到现在为止，中国现当代小说在国外影响极广、接受极普遍的就是蒲松龄笔下的那些齐国故事。但我并不是一个单纯写故事的“小说家”，而只希望做一个合格的“作家”。

　　作家的每部作品都要来自个人的感受和体验。一个能够长久写作的人，他的个人生活往往都是很曲折的。有很多优秀的作家生活在社会底层，如果没有复杂的经历，就不可能成为一个讲故事的能手，也很难成为一个深刻的思想者。思想深度、精神境界、写故事能力，更有对诗意的感受和捕捉力，都需要非同一般的个人阅历去帮助他。就这方面来讲，上天对我很是眷顾，让我有了这么复杂、这么多灾多难的少年和青年时光，这对我来说是巨大的财富。

　　我的小说创作在早期比较重视讲故事，后来，讲故事的要求好像渐渐放松，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个人化的抒发和倾诉。所谓的倾诉，应该是在《你在高原》的某几部中出现的，《古船》中也有过，但其他作品，比如我的9部长篇小说中，讲的都算是“齐国(半岛)传奇”，是从古到今的“异人故事”。《你在高原》也是这样，只是放得更开而已。《你在高原》是我体验和磨砺的总括，必然要采取更多的写作方法，是一种多元并进的表达，既要好读，又要有强大的内在张力。它需要非同一般的空间感。这里边也许加入了报告文学的写法、抒情诗的写法、地质考察笔记的风格等等。其中有个人的倾诉和沉湎，更有游走记录。这些只是在《你在高原》中集中呈现了，我在自己的其他作品中很少尝试过。

　　纯文学小说不是消灭故事，而是设法让故事变得更奇特、磁性更强，只是它一定要从语言的层面上去实现。《你在高原》是个特例，因为很特殊，它需要“全面出击”。

　　我的《游走：从少年到青年》散文集的出版，是要对我近40年写作生涯做一个回顾和总结。这40年来，我由非常刻意地经营诗歌和中短篇，过渡到了更加饱满和开放的状态，去写了19部长篇小说，特别是后来由39卷、10部组成的《你在高原》。对我来说这也许是全面的放肆和追究、总结和拷问，是与自己一次漫长的对话，也是我尝试用各种方法去讲故事，是一个阶段性的完结。

　　我也希望自己的诗心进一步焕发，再回到童年和少年。现在特别想写诗，也特别想讲故事，这二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时分离有时结合。我所说的这种对诗意和诗性的坚持，在我四十年的创作过程中，可以说是一以贯之的。

　　我尽量让自己内心保持宁静，但有时我也很浮躁，所以才要不断地在各个方面警惕自己、叮嘱自己。我一直尽可能地用深入地阅读来改造自己。阅读对我特别重要，没有阅读就没有一切。阅读对我来说，就像《你在高原》中的游走那么重要。游走是对社会、对生活现实的大阅读，而小阅读就是关在斗室里寸步不离，这种滋养更直接也更快慰。我用在阅读上的时间最多，比用在写作上的时间要多得多。阅读能让人安静下来，让我意识到个人的创作是多么微不足道：世界上已经有了这么多绝妙的作品，我还能再写什么？这逼迫我认真地思考、想一些办法。所以就不得不安静下来，因为做得太快绝对做不好，只能是慢慢做。写作对我来说，既是职业又是专业，更是心灵的寄托。对任何人而言，工作和爱好能够结合起来，都是多么幸福的事。爱写作，又有时间写作，这毕竟是幸福的，需要好好珍惜啊。

　　作家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写作，当他觉得在写作之外还可以做些实事的时候，能付诸实践固然很好。但这并不说明做一些实事就比写作更有意义。应该说这两者都是有意义的。对作家来说，他的最大的行为还是作品。

　　点评

　　张炜是一位非常会讲故事的作家。在张炜的叙事故事中，尽管不乏对人性黑暗的揭示和冷峻的批判，但他从未丧失对真理战胜谬误、良善战胜邪恶、美战胜丑的信念。

　　近20年来，张炜的作品始终是文学评论界关注的热点。他在30多岁时就写出《古船》，这是当时青年人的必读书。20多年过去，他一直坚持田野考察，足迹遍布了很多村落。作家掌握资料是重要的，张炜在“行走”中，写出了450万字的《你在高原》，获得了茅盾文学奖。他称之为这是一部“行走的书”。

　　从《古船》到《九月寓言》，再到现在的《刺猬歌》《你在高原》，在张炜所有的作品中，都弥漫着一种新鲜的气息。

　　——萧立军 《中国作家》杂志社副主编、中国法学会法制文学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