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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恋爱时代》(22)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10日15:36 来源:中国作家网

  旭刚一个箭步过去,一手拉下搂山山肩的那只爪子,一手拿过酒杯往他脸上哗地一泼:“喝你妹喝!”

  屋里酒鬼们见状陡然间兴奋,一桌十来条汉子,对付这一男一女,将是场多么有趣的游戏!他们参差立起,动作快的,瞬间蹿至旭刚跟前劈面就是一拳。说时迟那时快,旭刚一手把山山揽到身后,另一手接住了近在咫尺的拳头,攥住一甩,来者飞出去踉跄着后退,跌撞到身后另一个人身上,二人同时倒地叠了罗汉。包间里立时开锅般沸腾,叫山山“春哥”的那人抹着脸上的酒水,倒地的二位爬了起来,余者不甘落后,一干人团结一心向旭刚逼近。这帮人酒喝得不少,心里头明白:眼前的年轻人不是善茬儿,须集团作战。

  旭刚把山山推至墙角,自己墙似的堵她前面,左右开弓手脚并用一下是一下扎扎实实,他练了七年的跆拳道,总算派上了用场!打到酣处,没留意有人拎瓶酒悄悄从侧面包抄过来,站定,举起往他头上砸下,山山吓得一声尖叫闭了下眼,睁开眼时,看到那人手拿酒瓶直击自己头顶,瓶落开花,那人应声倒下——旭刚握住他小臂强使他改变了酒瓶落点。屋内霎时间静寂,旭刚在静寂中背护山山伫立,屋里人被他的凶悍杀气镇得噤住,一分钟前还喧闹不堪的包间浑如死水。

  110闻讯赶到,在服务员指证下,警察欲把这帮打架斗殴的人带走,山山挡在旭刚面前不让他走,反复向警察说明情况苦苦哀求。警察表示理解同时表示要秉公执法,无论为什么,他不该拿酒瓶把人家脑袋开了。山山又要从头解释过程,警察不耐烦了:“这事是该你处理啊还是该我处理?”对旭刚一摆头:“走!”

  山山死死抱住旭刚的一条胳膊不放。

  旭刚低低道:“撒手山山!”

  山山道:“我跟他说!”

  警察严肃道:“姑娘,看你不像是这圈儿里的,我刚才才跟你多说了两句,你要是不识时务再啰嗦,就当你涉嫌妨碍公务连你一起带走!”

  山山气昂昂道:“走就走!”

  旭刚忙对警察说:“对不起大哥!”对山山道:“沈画怎么办?”山山只得撒了手,旭刚对她一笑:“没事。顶多关两天罚点钱。”

  山山泪眼模糊:“……对不起。”

  旭刚摇头,温和道:“是我对不起你山山,我是个自私的胆小鬼,以后我不会了!”一边警察又催,旭刚抓紧从兜里掏出串钥匙拎着其中的一把递给山山:“小花园钥匙!你去拿花!爱拿哪盆拿哪盆!死了再去拿!尽管拿!”

  山山又哭又笑满脸是泪。

  第八章

  山山找到沈画时她喝得不省人事,歪在包间的沙发里,两个男人夹着她坐不知忙活些什么。山山在服务员帮助下半拖半拽把她弄到出租车上,按惠涓的电话指示,直接送到医院,惠涓在医院等她们。沈画脸、手、全身红肿,到了医院洗胃、输液,折腾了小半宿。这过程沈画一直昏睡,回家澡都没洗上床继续,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傍晚。其实她酒喝得不能算多,一杯白的三杯红的,医生说她属严重酒精过敏体质,切不可饮酒。

  小可送粥进来,小米绿豆粥,细火熬的,上面浮一层粥油。沈画赶紧起身接过,舀一勺往嘴里送,刚送到嘴边,胃便猛烈翻腾着往上顶,只得将勺放回碗里,说:“还是有点恶心。”自嘲:“本以为,做花瓶是我的强项易如反掌,哪知道,现如今不能喝酒的花瓶不是好花瓶——”嘴唇开始哆嗦,停住不说,过好一会儿,到能说话时,失神地盯着粥碗,说:“我想回家,我想我爸妈了……”小可眼圈一红,不想让沈画看到,端过粥碗转身出屋。

  惠涓和邓文宣在餐厅吃饭,小可过来把碗放桌上,那粥明显一口没喝,惠涓抬眼看她,她摇头,惠涓长叹,看邓文宣一眼,没吭。小可开口了,谁也不看:“以沈画的条件,想找到满意的工作,得有特别硬的关系。”

  惠涓夹一根芹菜放在齿间咬,说:“特别硬的关系,咱家有。”

  小可转向邓文宣:“爸,中国是人情社会,谁也不能完全脱离国情。其实就是推荐一下,最终能不能站住脚还得靠沈画自己努力,她会努力的。”

  惠涓表示同意:“现在给她个机会,她能豁出命去,昨天喝酒不就是个例子?”

  邓文宣不能不表态:“不是我不想帮忙,得看帮什么忙。你要说有病找个人啊什么的,我肯定没问题;如果她是学医的,我都可以试着想办法帮她……”

  小可对妈妈苦笑:“我爸他是有心无力。”

  惠涓不同意:“你爸他是无心无力!工作之外的事,他手下最普通的一个住院医生,都比他强!”

  邓文宣想说,如果除了病人的病,还得关心他是干什么的、对自己可能有什么用处、怎么跟这个有用的人搞关系,哪来的精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事……终是没说,惠涓脸色已阴到极点,一触即发。

  平心而论,这些事上这么多年,妻子几乎没让他为难过。从支持他工作的角度说,她是难得的贤妻。这次她是真急了。

  沈画来京至今找不到合适工作一事,让她爸妈不满。她爸妈认为,凭妹夫的身份、地位,但凡他肯伸伸手,帮一把,他们女儿不至于此!电话中,沈画妈对妹妹惠涓的态度日趋冷淡,惠涓有苦说不出,恼火窝火。昨天夜里从医院回家,把为找工作差点丢了小命儿的外甥女安置上床,惠涓这段日子来的怒气怨气窝囊气集中大爆发了。指着邓文宣的脸,手都哆嗦,说:“你说你,那么大一专家,那么多人求着你,全国各地天南海北,不惜花几百几千的钱来挂你的号找你看病,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就不能顺便、顺带、顺手帮一下沈画了?在你,不过是动一动嘴皮子;在沈画,是她的一辈子!可你不肯,动一动嘴皮子都不肯,你这人太自私了!披着高尚外衣的自私!……”

  直到凌晨五点二人才睡,邓文宣不得不取消了上午的手术。为这手术病人住院前等了三个月,住院后等了半个月,等到今日。病人子女放下工作,提前几天从外地赶到北京,花钱住着宾馆,等待。邓文宣上班前,他们已早早赶到了医院里。猛不丁说手术取消,事先一点思想准备没有,焉能冷静?谁能冷静?大闹一场!闹到警察都来了。

  警察是常驻医院的巡警。动用警力维持医院秩序,保障医务工作者安全,国际上都不多见,医患关系紧张到了什么程度可见一斑。远的不说,前不久被捅死的那个医学院学生王浩,好好地实着习呢,病人家属进来就是一刀;那孩子其实跟病人一点关系没有,至死他都不会知道这一刀是为了什么。同仁医院喉科女医生徐文,被病人追着砍,砍倒了还砍,那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而徐文术后醒来先关心的是,她的伤手还能不能再拿手术刀!据说这位女医生热爱医学,工作时间工作,业余时间为工作看书学习;不谈恋爱,几无业余爱好。很多人从医为谋生,这种人从医为热爱,“热爱”是一个职业的最宝贵要素。失去这样的医生是医学界的损失,更是病人的损失。邓文宣为此痛心疾首无力回天,只能恪遵医学院读书时所学医德独善其身:“为了我的病人的最佳利益,而不是为推行社会、政治、财政政策或我自己的利益而行动。”做医生需要天赋,除医学天赋,还需悲天悯人之天赋,这类人当为医学而生,邓文宣便是。

  惠涓理解邓文宣,不理解不会几十年如一日地支持。在中国当医生多难啊,首先,从业门槛高,这点上倒是跟国际接了轨:普通大学生四年毕业,医学院学生五年;毕业后得读研,不读研想进三甲医院干临床想都别想;在北京,博士才能进得三甲,还不一定干得上临床!可是,境遇、收入呢?天天早七点走晚七点回,还得在没意外情况下。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二十几万人民币——邓文宣这级别的医生在美国,五十万到一百万美元!说到底,对医生,对医学的尊重是对病人,对生命的尊重,医患关系紧张不能只怪到医生头上,医生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也有七情六欲!

  惠涓说:“沈画的事我出面办,你别拦着,行不行?”

  她出“面”自然得用他的“面”,邓文宣点了头。沈画的事让他再次痛切地意识到,他不仅是医生,还是丈夫、姨夫、父亲,等等,他必须在多种角色中作平衡,平衡不好,会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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