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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漓江到山寨——黄格胜山水画演进路线的点滴考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1月30日10:43 来源:中国作家网

  黄格胜成名于《漓江百里图》,也以乡土山寨图像为全国山水画界所关注。《漓江百里图》画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90年代后就开始对大苗山里的少数民族山寨图像感兴趣,期间不下30次的往返写生,有些年份甚至去三四次,还以此“盘据”为自己的教学基地,屈指算来画山寨也画了20余年。

  黄格胜画的山寨有具体地方,不是泛意的广西少数民族区域,尽管读研期间他就去过侗族(三江)、壮族(龙胜)等少数民族地区,但最终最专情的笔墨还是放在了元宝山的青山寨。

  广西融水县的元宝山,山高林茂,是苗族世居地区,高峰处海拔都在2000米以上,平时就烟霭缭绕,故当地人也叫它大苗山。大苗山巨树成林,木楼成寨;事实上这种依山而筑的木构吊脚楼或者干栏楼,在广西的少数民族地区有多处,但是元宝山的险峻、巨石随处散落,木楼人家垫于石上,却是别处少见的村寨景致。这些不知何来的巨石裸露于山冲林间,好些村寨长时间里不以为碍事,或因石建屋,或用于晾晒谷物杂什,远观近瞅甚是别致。

  兴许黄格胜看上的即是这种有趣却坚韧的石上人家。

  黄格胜有山寨情结,浸入骨髓。他自己就出自小县城,有多年基层的生活和工作体验,所以阅历中的种种经验都关联于乡土。用他在文章里的话讲,自己原本就是“山村野夫”,只是自己向往大学教育,命运之神也眷顾他,才进城上大学受到了良好的专业教育。多少有些相似于沈从文的“乡下人”性格一样,他从不避讳、从不矮化自己山村野夫的秉性,倒是乐于以此为特点,充分转化为自己艺术中的别样才情和养分。

  对于元宝山,他自己讲几乎是一见钟情,没有过丝毫的犹豫和调试。上世纪80年代后期,他说自己第一次乘车登临元宝山的时候,就认定这是自己山水画的精神领地,知他根系的人对此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在1986年以前,黄格胜画得多也去得多的是桂林漓江,乃师黄独峰就是画漓江的圣手。上世纪60年代黄独峰入桂以来画了大批笔力雄健、神彩造化的漓江写生,而且20世纪中国的现代山水画史上,漓江是显学,多少大师亲临其境,揣摸思量,写就了很多具有山水画变革价值的漓江图像。因此刚画完《漓江百里图》的黄格胜,原本以此画开去,兴许就可能带来很不错的声誉,或前景光明的选择。但黄格胜偏偏在这个节点上拐了弯,改取元宝山!

  黄独峰年轻时,出入高剑父的春睡画院和张大千的大风堂,兼具了扎实的写生和传统功夫。到广西后,更是有秀美的山河养眼,尤其是甲天下的漓江相伴,遂把他的山水画写生造诣推至高峰,以至在岭南诸家中以写生论第不作第二人想。他招研究生期间,其大多数教学时间就是喜携弟子们壮游名山大川,其中也包括漓江,此举是有传统意义的美术史意义,大抵是想给众弟子们增进与传统对接的造化阅历,同时也借眼界的拓宽,兼与古人参悟,直面名山,提升弟子们的胸中豪气。可偏偏就是少了对脚下乡土的探究。

  对画技画道,对画外功夫,黄格胜都有讲究和修为。他30岁以前就是杂学起家:不光是素描、速写、年画、宣传画样样涉及,诗词、小说也伴随他少年青年的阅读;到大学后还苦练书法,临习古人,研读画论;尤其随黄独峰写生使他如沐春风、超度法外。应该讲,这一切历练让他忝列士林毫无问题了,但黄格胜也偏偏在这一切杂糅乱炖之后,对个性的具体内涵始有渐悟。自己打小滚爬于乡土环境,对他而言,行为及艺术中的风雅早已是书上风景,远离于自己的真实生命。他有文字形容自己下乡住寨的那般喜乐:如飞鸟投林,野兽归山;而且四季如一,都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归宿感和舒适惑。尤其跟山民可以抽烟抽到一块,对得上火;喝酒喝到一起,闲聊也处处投机,谈得来。用现在的话讲,他骨子里的这种乡土性就是其生命中的底色,也由此化为其作品风格的内在基础或成因。

  有这一认识,而且是透识之后,黄格胜从画什么到怎么画都顺从内心和性格,一一贴近、顺从自己的生命感觉和经验,入乡随俗,大隐于市。本该让它土得活脱的题画诗或跋,就一定让它打油风趣,不沾染文绉绉的诗风。别人不以乡土木寨为然,他却看成天下第一;别人三句不离宋元,五句言必明清,他却在写生中对景创作,从实得来。总之不拧巴着过日子,尊重个性,水到渠成。倘若在一个以传统笔墨度量画艺高下的时风面前,我想黄格胜就不怕落“野叟献曝”的讥讽而坦然于自己真切的笔调。就好比学术研究中的方法论,有人热衷,玄乎其玄,殊不知离开了具体的研究内容和目的去硬套方法,无疑削足适履。何况黄格胜还真是捡得起传统的人,只是这样的传统固然是好,但明知不该是自己的货,与其束之高阁或装饰门庭,还不如退隐其貌,好好亮相自己的模样为好。他在一篇文章里表达过这层意思,就是知道了自己的风格、情趣乃土气使然以后,古人、老师、同学的影响便渐次退去,或存意去形,于是自己的面貌坦然呈现,乃至自信的彰显。

  面对绘事,黄格胜有自己的“范儿”。事实证明黄格胜也走通了这条路。

  自所谓现代艺术教育进入中国以来,画界里血统论就慢慢统治了艺术观念的价值体系。民国如此,现在更甚。有意思的是,现代画界偏偏有一大批不守规矩的人,不以正统来路标榜自己,反倒乐于用边缘知识和旁门左道的传统另开新局,举手投足间一副优游自得的“范儿”。比如齐白石、张光宇、叶浅予、黄胄、黄永玉。这些人没上过学,没留过洋,当然也就没有画过洋学堂里的那种素描,没废纸三千地画过荆关董巨、八大石涛。但实际上个个古灵精怪,眼独手高,每一个人都有让你超喜欢又忘不掉的清晰面貌。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生活经验,有的靠速写起家,有的靠漫画夯底,有的喜爱传统的民间艺术,有的心仪一些边缘国家的非主流的现代艺术,一切皆因草根生长和杂食所得。这些都是我们面对中国百年画界值得琢磨的现象。

  观黄格胜的画路之道,可归入这个系统来阐释。尽管他正规地进校读书学画,但骨子里是乡村野夫,其道与正统不合辙同流。读书、写作、遣词造句、写生、创作,乃至生活习性,都源自乡下人的经验,也因此,黄格胜的画、文别有风味。乡下人的白话俚语和通俗观念,都因黄格胜的妙用而生动有趣。现在看来,我相信沿宋元笔意、明清意境走来的大路货者一抓一大把,但如黄格胜这样的本色者一定不多。

  黄格胜走出漓江,返归乡土是情感指归,也是理性选择。

  的确,文学艺术领域有一批吃地域饭的大家,如老舍写的北京,沈从文写的湘西,孙犁写的白洋淀,以及现在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写的高密等等。讲故事的背后是情感使然,讲故事能讲得天长地久,是因为对那里熟悉,画界也然。叶浅予画舞蹈、黄胄画新疆、李可染画漓江、陆俨少画峡江,都因为其中的某种追求吸引了自己,某种图像魂牵梦绕。黄格胜坦言,自己有两个创作领地:一是漓江,二是山寨。对山寨有时他也取广义看待,那些沧桑流年的民居群落,他也动之以情,即含有山寨兴趣,以及对线构建筑群的语言偏爱,如《西塘记事》《大墟古镇》。即他所言,他认为的天下最美之景,旁人看都是破房子。鸡同鸭讲,欲话无言。

  这些年两个基地他都去写生、创作,但是彼此有别,倘若在创作途中小憩,他画漓江小景,是如《漓江百景图》;要画大东西,必去元宝山,不惜劳其筋骨,施以长卷,动以六尺大纸现场写生,甚至八尺铺张,其状有似刘海粟现场画黄山之风神,如《远去的山寨》《家园》《石上人家》。画山寨,或登元宝山写生,黄格胜虽说已逾20年,但渐入佳境,人书俱老是这几年的事。过去年轻时画漓江,如情似梦,这些年世变桑田,阅历无数,也带来了笔头的老辣,所以也独怜山寨,这毕竟是自己感觉释放、精神聚拢的地方。“踏遍青山人未老,风光这边独好”。元宝山能唤起黄格胜的好奇心和青春画欲,再老的山寨也常看常新。为此黄格胜常诙谐地告诫自己:哪有景老,只怕自己老!

  天然得稿最生动。黄独峰的亲炙弟子中,独黄格胜偏锋士林,走了乡土之路,也独黄格胜继承、坚持了老师的写生之路,并参悟主见,把老师的这一传统化为了自己的于创作于教学的独特方式而发扬光大。(刘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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