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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顺的味道(荆永鸣)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1月23日14:59 来源:文艺报 荆永鸣

 

 

 

  没来平顺之前,曾望文生意地想到过一马平川——果真如此,就没什么意思了。因为经验中的中国县城都差不多,比市区小,比乡镇大,参差不齐的楼房夹峙着一条狭窄的主街。街道上车来人往,各种广告牌匾花枝招展,呈现出一种乱七八糟的繁荣。不料来到平顺的感觉却大不一样,名曰“平顺”,却偏偏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城里的建筑依山就势,高低错落,天然有致,柏油路蜿蜒攀爬,石板小路曲径通幽。街道整齐而干净,没有车水马龙的嘈杂与喧闹,自行车几乎没有,连公交车都是“微型”的,行人不慌不忙,开朗的表情中透出超然物外的平和与悠闲。整个小城给人的感觉优雅而精致,是我喜欢的味道。

  我在平顺小住,最大的感觉是那种超凡脱俗的清静与安逸。县城里没有歌厅,没有茶馆与咖啡屋,即使餐馆也不多,且晚上9点钟准时打烊。给人的感觉这里的生意人都不差钱儿,而是缺觉儿。到了早晨,也不如鸟醒得早。天刚透亮,窗外的鸟就叫了,是麻雀,在院子里叽叽喳喳。总感觉麻雀不怎么会唱歌,说个什么事儿也显得急躁,互相抢话。我听不懂它们的鸟语,干脆起床,穿衣,沿着层层而上的石阶上山。这其实是一座公园。半腰处,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周围有记载这个城市人文历史的浮雕彩绘,有“园铭”书于山壁之上:“上党天之脊,灵秀青羊山,延太行之龙脉,聚日月之光华……”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出我意料,清晨的公园里只有各种鸟在唱歌,没人跳舞,没人舞剑,连个散步的人也没有。想必生活在这里的人平时走路不是上山就是爬坡,也许根本用不着刻意去锻炼。到回宾馆,我只碰上一个跑步的人——那是我的同伴,从大城市来的鲍尔吉·原野。

  平顺的空气质量极好,你尽可以大口地呼吸小城里的新鲜空气,没污染,是真正的低碳。当大都市里的人们越来越关注PM2.5的时候,这里便越发显出它的宜居价值。在平顺,我曾问当地人城里有多少人口,说是3万。又问房价,才2000元左右!真是羡慕。就想,如果厌倦了大都市里的喧嚣与浮躁,又放得下世俗中的各种牵绊,做个平顺的新居民也不是不可以。

  平顺的周围全是山。没有山大概也就没有平顺了。八百里太行绵延起伏,把最雄伟奇崛的一段留给了平顺。这里既有奇山秀水的自然风光,又有堪称“国宝”的古老建筑,旅游资源非常丰富。年轻的副县长牛志川告诉我们,在平顺155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文物古迹多达1566处。此外,这里还是一块英雄辈出的土地。李顺达,全国第一个互助组的组建者;申纪兰,中国举起男女同工同酬大旗的第一人。两位闻名全国的劳动模范均出自于西沟,并以他们感人的业绩,使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对中国农村的发展进程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影响。

  “不是西沟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西沟”,这是我们在西沟村展览馆里看到的申纪兰的一段话。这位第一届至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从1973年到1983年,她担任了10年山西省妇联主任,坚持不转户口,不定级别,不要工资,不离开西沟。如今,80多岁的申纪兰仍然和西沟的百姓们一起生活与工作着。在西沟参观时,原定接见我们的申纪兰大姐因为临时去省里开会,我们没能如愿,很是遗憾。

  绿色、古色、红色,是平顺旅游的三大特色。但无论走哪一线,对人的胆量都是一种考验。平顺的路却绝不“平顺”。车在崇山峻岭间上下盘旋攀爬的感觉,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过山车,一个字:险!同伴中,有人不敢看车窗外的万丈悬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只好与胆大的人调换座位。印象最深的是太行天路和“挂壁公路”。这两条由当地百姓自己修建的路,完全称得上“壮举”。特别是那条挂在峭壁上的公路,历时10年才开凿成功。据说修路伊始,先是将人吊上山腰,在石壁上凿出一个个很小的平台,硬是用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在悬崖峭壁上凿出了一条公路。更为惊奇的是那一段狭长的隧道,每隔几米,便独具匠心地在山谷的一侧开出一个很大的洞口,大小不一,极不规则。据说这些洞口原是为了采光,而现在却成了最好的观景平台。临洞口而望,峡谷幽深,山峰奇崛,那种美感与视觉上的冲击,用什么样的词汇都难以形容。你只需看就是了。用同伴的话说,你把相机随便对准任何地方按下快门,都是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历险换来的回报,是一路看不够的太行美景。大云院,水乡漂流,红石坪,龙门寺……既有奇山秀水的陶醉、也有地老天荒的感动。穽底村的神龙湾是太行山大峡谷的源头,高山飞瀑,壁立万刃。在平顺县文联主席申志强的怂恿下,我们几个勇敢者沿着陡峭的悬梯爬上了崖顶。俯首一瞥,谷底的人小得像一只青蛙。总说人往高处走,但太高了也不行,眼晕,腿软得直哆嗦。陈东捷手扶栏杆,俯视着脚下的万丈深渊突然来了灵感:这悬梯如果咔嚓一下垮掉……想都不敢想的事儿,他竟然能说出来,吓死!赶紧勒令他打住。

  我最喜欢下石壕。一个坐落在海拔1500米高山之上的小村寨,屋舍俨然,错落有致,全由石头建成。走进村里,仿佛走在一种完全陌生的时空里,古老而遥远。我们从镇党委书记段开松那里了解到,这个30多户人家的小村,90多口人。如今年轻人全去了城里打工,不仅是为了挣钱,更主要是为孩子读书。村里没有学校,而山下的学校又太远。我们在村子里见到的,差不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个个健康,黝黑的面容上挂着山里人的老实与祥和。沿着石板铺就的小巷转来转去,青一色的石头屋上,突然出现几行鲜艳的红字:“根据村老党员讲,这里曾是八路军银行军库,八路军穿长袍子大褂子的军官、干部、地下工作者,曾在这里居住过两三年。”朴实的文字给人以无限的遐想。作家葛水平已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但她还是凝神地看了半天,说这么个写法就有意思。

  有意思的还有那顿晚餐。村里惟一的餐馆,其实是在一处至高点上用石头建起的凉亭。走上餐厅,周围是深幽幽的峡谷,峡谷对面是更高的山,据说,山峰的那边还有人家。好客的主人用当地的特产招待我们,山野菜、熟玉米、土鸡蛋,新鲜的核桃、烤土豆,还有酒。对面的山峦云卷云舒,时而飘来,穿“亭”而过,犹如在天上把盏。开始,尚有几分“不敢高声语”的谨慎,但“此乐何及”之下,到底张狂起来,还唱了歌。奇怪的是居然没醉,而此时天上却下起了雨。

  我们在下石壕过夜,住的是家庭式旅馆。10多个文友,被主人这一厢那一厢地分配到了山前山后。石头屋里的床铺都是新的,极干净,有卫生间,能洗澡。醉意朦胧中躺在床上,听天地之籁的雨声:轻柔,均匀,如山野万物在深夜里的呼吸。那种与大自然贴心贴肺的感觉真是不错。偶尔,院子里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疑似什么山神怪兽之类在扔石头。早晨到院里一看,却是树上坠落了好几个硕大的苹果。后来才发现村子里到处都是果树,苹果、核桃、梨、大枣……举手可得,吃就是了。村里人会告诉你,摘什么样的果子最好吃。

  不仅是在下石壕,在平顺这整片富有南国神韵的土地上,各种花草树木应有尽有,植被极好。在红石坪,我第一次见到了花椒树。原来是一种落叶灌木,褐灰色,小叶,茎干生有皮刺,呈聚伞圆锥般的树冠上生有颗粒状的果实,便是花椒。摘一粒放嘴里,是那种受不了的麻辣。正是采撷花椒的季节,当地朋友送我们每人一袋,浓浓的花椒味便一直跟到了家里。家里人说,还从未见过这么地道的花椒。这种被当地人称为“大红袍”的花椒,劲大、味足。

  我所说的“平顺的味道”,绝不是指这花椒的味道,而是我在其他地方所体会不到的一种感受、一种情调。陪同我们的副县长章泽峰,是一位从北京来的挂职干部,福建人,刚到几个月便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一路上,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给我们讲着平顺的山山水水、文物古迹、太行精神……如数家珍。只是,他对我们来访时间稍有遗憾,说如果再过20天,我们看到的平顺将是层林尽染、满山红叶,尤为壮观。

  我们到平顺的时间是9月。

  是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在想,一个人,如果能把平顺的一年四季看个遍,那将是一种多么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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