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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尔勒的秋天(徐迅)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1月19日10:07 来源:北京日报 徐迅

  库尔勒的秋色实际上是胡杨林点染的金黄——秋天到来,万木萧瑟,许多的树叶都在秋风里无声无息地飘落,沙漠上只有胡杨林一树树繁华,黄得像花,黄得灿烂绚丽至极。远远望去,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胡杨林在阳光里火焰一般地燃烧,如凤凰涅槃,尽情地升华着自己的生命。又仿佛在用无比华丽的金色,把它生命的最后一刻演绎得热烈而辉煌,即便躯干佝偻,或斜或倒卧的,那枝头金色的叶片依然保持一种生命的激情。这时候,我突然感觉面前的胡杨林不是一棵棵树,而是徘徊在沙漠里的一个个神灵。

  如果没有胡杨林,我想库尔勒的秋天一定是荒凉的。这个因出产香梨而著名的地方,梨花千万朵雪白的花瓣肯定也在沙漠里制造出了许多的惊艳,但在秋天来临之前,甘甜的香梨早已放在人家的果盘里了……我们的面前只有流沙压着流沙,一个圆弧套一个圆弧形的沙漠、青色的戈壁和干涸的草原,沙漠、戈壁、草原……这些都是可以用“一望无际”来表达的,它的辽阔、浩瀚、茫茫,还让人有一种曾经的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之感。重重叠叠的沙漠里虽然会有露出头的骆驼草,戈壁滩上稀稀拉拉的有一些矮小的、不知名的挺着倔犟脑袋的灌木丛,草原的边缘偶尔还有星星点点的一些未被摘落的棉花,但这些植物在沙漠的风里徒然增添的只是一种“肃杀”之气——给我感觉最为强烈的就是塔中植物园了。在有着上百种植物的人工园林里,我第一次认识到花棒、沙木蓼、地肤草、胖姑娘、切莲等许多的植物,但除了褐红的扫帚样的地肤草像火烧云一样落在地上,所有的植物在秋天里都显出了破败之相。偌大的园林宛如一个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园庭衰微,亲人半零落——那些美丽的名字还在,只是已寻找不到他们的模样了。

  在通往库车的一条叫“盐水沟”的公路上,我们欣赏到了一大片“雅丹”地貌的独特风景——雅丹地貌是一种风蚀性地貌,也叫沙蚀丘或风蚀丘,维吾尔语是“风化土堆群”的意思。这质地坚硬而呈浅红色的岩石,经年累月,大漠狂风已把它们雕刻成了千姿百态、形状各异的形象,或如古城堡、庙宇,或似骏马、骆驼、大象……神情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据说,这些奇特怪诞的地貌在飘忽不定的狂风里,时常会发出一种诡秘而奇异的声音,给人一些魔幻般的感觉。盐水沟里最为典型的是“小布达拉宫”景点了,很多人欢呼雀跃地在那里拍照留念。但久久地凝视着一尊苍鹰一般的雕像,我心里却布满苍凉,觉得它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大漠之鹰,因褪去生命的所有装饰,一下子变得筋脉贲张,骨骼嶙峋。我看它那神态,只觉它一头深深扎入了沙丘,似乎在用生命最后的力气在寻找什么;一头又高高地指向蓝天,仰天长啸,呼唤大地苍生。狂沙吹走了一切,时间对抗着时间,雅丹地貌展现出来的岩石造型就如胡杨林的化石,如暮年的胡杨林,把库尔勒的秋天涂染得肃穆而悲壮。

  荒凉、肃穆、悲壮……这些词语当然不是库尔勒秋天的全部色调,库尔勒的色彩远比我想象的丰富得多。在库尔勒,我还听到了关于香梨的凄美的传说。说有一位名叫艾丽曼的少女骑死了九十九头毛驴,翻越了九十九座大山,引来了九十九种梨树。结果只有一棵梨树与本地野梨嫁接成功,但当地的巴依(地主)吃了喷香的梨子,竟不让少女给别人传授栽培技术,还要独占梨树。遭到少女拒绝后,巴依恼羞成怒地唆使狗腿子砍倒梨树,残害了少女。待第二年梨树根长出了青枝,乡亲们动情地把梨树栽遍了库尔勒的千家万户。二是传说在很久以前,铁门关附近的易卜拉音国王的马倌依明见皇宫园林里没有梨树,历尽艰辛找到梨树苗栽在园林,随着梨树的发芽、开花和结果,依明与国王那美丽、善良的妹妹康巴尔罕的爱情也渐渐成熟起来,然而就在此时,依明被人用毒箭射死。伤心欲绝的康巴尔罕哭倒在亲手栽种的梨树下。为避免睹物思人,易卜拉音国王带着妹妹离开了伤心之地,他们一路走一路播下梨种,把象征爱情的梨树一直栽到了库尔勒……胡杨树的悲壮,香梨的凄美,在库尔勒的秋天猛然让我有着说不出的忧伤……

  行走在“半城梨花半城水”的库尔勒城,我突然又感觉库尔勒城的天空一下子显得高远而明亮了起来。天山阻隔北方来的寒流和风沙,又有一条穿城而过的美丽孔雀河,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库尔勒城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湿润,那么优雅和安宁。满街的香瓜、香梨、葡萄干……高耸的楼房、整洁的街道,一排排成荫的绿树,这沙漠绿洲上城市的一切与内地的城市毫无二致。而在它身旁,那一片面积约有九百八十平方公里,被称为国内最大内陆淡水湖的博斯腾湖却是个例外,它仿佛成了库尔勒巨大的肺叶在明净而有节奏地呼吸着。星罗棋布的小湖、浓密的芦苇和成片成片的野莲之上,翻飞和栖息着各种各样的水禽。幽蓝的湖水远衔天山,近接沙海,或水浪滔滔,烟波浩荡;或波光潋滟,湖天一色,茫茫大漠风光与江南水乡的灵秀自然地融为一体……我们乘坐着快艇在湖里飞快地行驶,湖水温润着我的面容,芦苇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觉得自己灌满风沙的心灵在库尔勒得到了一次洗礼。

  “活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这可以说是胡杨树生命的“三部曲”了。胡杨树有多高,根就有多深,它总是以一种悲壮、雄浑和恢弘的气度巍然屹立——当地人告诉我们,胡杨树的树叶十分奇特,有圆圆的、有细长的,还有的就像杨树的叶片。一般它的树龄到了十五年之后树叶才会变成圆形……胡杨树仿佛和人一样有一种 “成年礼”的仪式吧?但嬉戏在博斯腾湖里,我还是不停地想起挺立在茫茫沙漠浩瀚戈壁上的胡杨树,想着风沙不停地吹打着它的肌肤,使它很快有了深深的皱褶,并很快让它不得不裸露出斑斑驳驳、满身疮痍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树枝——有那么一刹那,我仿佛看见湖水里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胡杨树神秘莫测的倒影,神情有些迷离。

  寒风吹落着胡杨树的树叶,库尔勒一年的秋天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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