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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的初恋:汪恩甲其人其事
来源:“现当代文学通讯”微信公众号 | 曹革成 曹建成  2025年11月10日09:51

在纪念萧红百年诞辰活动期间,季红真教授接受采访时认为:“萧红传记很多,但是正如某些学者所言,以讹传讹的多,缺少双重证据、文献和实物。最大的阴霾是王恩甲(萧红的未婚夫)的准确身世,至今未有定论,这对萧红研究是很重要的。”(见 2011年6月2日《黑龙江日报》报导)报导里提到的“王恩甲”,其实应是汪恩甲。季红真的看法也是研究萧红的学者都有的困惑。

多年来在萧红生平研究中,有许多错讹和空白,其中围绕她的第一次恋情和婚恋对象汪恩甲,就有许多空白。而过去想当然的猜测,又泼了汪恩甲许多的污水。我们一直认为,事关人家道德的东西,应该本着一种敬畏心去搞清事实。

汪恩甲与萧红究竟是否结婚过,是未婚夫还是同居者,尚有不同说法,而汪恩甲的身世至今连起码的史实都谈不上,更不要说达到“准确”了。近年以来,我们有幸认识了汪恩甲家族的后人,特别是汪恩甲的堂侄女(现国家离休干部)和汪恩甲大哥的孙辈。感谢他们提供了汪氏家族的历史,介绍了汪恩甲上下几代的成员构成。他们虽然是文革以后从报刊书籍才知晓汪恩甲与萧红的婚恋历史,但也使我们非常难得的在某些方面比较准确地了解了汪恩甲其人其事,这对于研究萧红第一次的婚恋情况是有帮助的。通过对他们的采访,再结合已知的种种资料和传闻,我们基本澄清了如下一些问题:

如萧红的第一个婚恋之人姓汪,叫汪恩甲,字东海,没有王恩甲、汪殿甲等名;汪氏家族与萧红张氏家族一样是阿城人,后来汪恩甲的父亲一支人迁到哈尔滨顾乡屯地区;汪氏家族是以务农为生的大地主家庭,不是官宦人家,汪恩甲不是王庭兰的儿子;汪恩甲与他二哥汪恩厚受过良好教育,汪恩甲与萧红订婚后上的是法政大学预科;汪家与萧红的张家在当时的观念中是门当户对的;萧红祖父的大寿能惊动当时黑龙江省剿匪总司令马占山这与汪家有关系;1932年发大水期间,汪恩甲没有在家里出现;汪恩甲与萧红分散后,可能去欧洲留学了几年,回国后一直在哈尔滨生活,主要以翻译为业;与萧红分手多年后,汪恩甲对萧红还是存有感情的;汪恩甲病逝于1949年前后;本来撮合后来反对汪恩甲与萧红结婚的二哥汪恩厚(不叫汪大澄)解放前一直从事教育工作,死于文革等等。

后来,我们又联系到汪恩甲的儿媳妇刘女士(汪恩甲的独生儿子已经病世多年)和汪恩厚的儿媳妇,有了更重要的史实,直接触及萧红与汪恩甲婚姻情况,和两人分手的原因。而且,史实来源应该说比较可靠,如是汪恩甲的亲妹妹在文革中避难到汪恩甲独生儿子家期间,与汪恩甲儿媳妇刘女士谈起家里往事时,提到她三哥汪恩甲与萧红的婚姻情况的。刘女士提供的史实,印证了我们在萧红传记《跋涉生死场的女人萧红》里的许多分析是正确的。

通过刘女士提供的史实,结合当年另外各位当事人已经公开的回忆,可以大致缕出萧红与汪恩甲的婚姻恋情的来龙去脉:如萧红与汪恩甲是有感情的,是同意这门婚事的,而且已经订婚;但萧红不同意初中毕业就结婚,结果遭到张家和汪家的反对,于是有了偷偷跟随表哥陆振舜去北京求学,上演一场逃婚大战。这在旧中国是视为伤风败俗的事情,由此引起汪家对萧红的强烈不满,同时张家、陆家也不能容忍此事;陆家断了萧红表哥一切费用后,萧红妥协。不久与汪恩甲在北京小住后回到哈尔滨,又被二哥汪恩厚不顾张家反对,强行解除了婚约;萧红曾经起诉失败,而后因为引发社会议论纷纷,张家带萧红躲避舆论到阿城张家本族小住几个月。后萧红回来,汪恩甲不顾家里反对与萧红在哈尔滨道外16道街旅馆同居了几个月。由于欠钱太多,萧红又怀了孕,汪恩甲被迫回家要钱,被家里扣住。大水过后,汪恩甲从家里逃出,到旅馆来找萧红,萧红已经不知去向。对汪恩甲来说,他和萧红这段婚姻就这样悲剧收场了。下面我们详细整理出有关内容,为萧红生平研究提供一份可以参考的史实。

一、汪恩甲家族历史

据汪氏家族家谱,汪氏是满族,是金代完颜阿骨打的后代。清初,祖上“从龙进关”,后于乾隆九年(1744年)又从北京迁回东北,迁到当时的吉林省阿拉楚喀(今黑龙江省阿城地区)正白旗,落户在阿骨打陵墓附近,形成一个一直务农的庞大地主家族。开始叫长发号窝棚,后改名长发号屯,直至现代,这一带的住户仍多是汪姓人家。

汪恩甲的父辈取“子”字,汪恩甲一辈取“恩”字,孙辈取“唯”字。汪恩甲父亲叫汪子勤,在同辈兄弟中排行第五,一直务农,人称“汪五先生”。他和汪恩甲的爷爷从阿城长发号屯迁移到哈尔滨顾乡地区的永发屯,成为这里的大地主。

汪子勤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大儿子终身务农,没有多高的文化。二儿子即汪恩厚,大学毕业,一直在哈尔滨教育部门工作,1945年前在哈尔滨市曾任教育视学。解放后,无固定职业,死于文革期间。他是弟弟汪恩甲与萧红联姻的撮合者,又是后来坚决阻挠他们结合的当事人。三儿子即汪恩甲。由于汪恩甲和他二哥是文化人不务农,因此他们家族一直没有分家,土地一直由父亲和大哥打理。1928年萧红与汪恩甲订婚后,汪恩甲的爷爷去世,萧红去参加丧事,没有让进门,因为汪家认为没有结婚,萧红还不是汪家的儿媳。

二、汪恩甲其人

据汪恩甲后人们回忆,汪恩甲是近一米八的高个(他二哥汪恩厚也是高个),长脸。文质彬彬,讲究穿戴,文人模样。能喝些酒,但当时并不抽大烟。年龄应比萧红大一些。我们看到了汪恩甲堂侄女的父亲汪恩广(汪恩甲的堂兄弟)当年的照片,可以想见萧红小姨梁静芝回忆汪恩甲的相貌“也算相貌堂堂”的话是不虚的。

汪恩甲受过良好教育。据过去的资料可知,1928年与萧红订婚时,已从阿城的吉林省省立第三师范学校毕业,在滨江市(今哈尔滨市道外区)三育私立学校教书。当时萧红读书的女中里,很多女学生的未婚夫在哈工大或法政大学学习,所以汪恩甲后来也辞了工作,考入法政大学的预科班。

为什么要上预科班?这回知道,原来法政大学当时还没有本科专业。法政大学的前身,是1920年由俄侨成立的高等经济法律学校,只收俄国人。1926年由当地中国政府接管,改成东省特别区法政大学,于1927年开始招收中国学生,且第一年是补习俄语,第二年才能上预科班。直到1932年,才设立本科班。汪恩甲能直接考入预科班,说明他的俄语底子不错,汪恩甲是一个很有外语天赋的人,据说他后来出过国,会7国语言。另外,说他法政大学毕业,说明1932年,他和萧红分手后的秋天,上了本科。而且,他和萧红订婚后,没有马上辞职考学,应是在1930年左右,才上的两年预科班。

1932年夏秋之际汪恩甲与萧红分散后,于1933年初(或1932年底)结婚。妻子是国高毕业(汪恩甲与萧红分手时,萧红是高一文化程度),一直未参加工作,说明家境是不错的。1933年中汪恩甲有了一女,1935年5月有了一个儿子。儿子1957年与刘女士结婚。

从1932年夏起,直到1937年秋,汪恩甲的堂侄女回忆说她没有见到过汪恩甲。1937年秋,汪恩甲的这位堂侄女要上小学时,汪恩甲突然来到阿城她的家里。大人告诉她说汪恩甲出国留学回来了。她见到的汪恩甲身穿翻毛领猞猁皮大衣,头戴西洋高顶帽子,非常洋气,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堂侄女猜测汪恩甲是1933年出国留学的,但是汪恩甲儿子出生于1935年,那么,汪恩甲如果出国留学,应该在1935年5月后。当然不排除,他留学期间回过国。大人说是去了法国,可是汪恩甲回来后给这个堂侄女和她两个姐姐各取了一个外国洋名字,名字前都有一个“冯”的发音。我们知道,德国贵族的名字前嵌一个“冯”字,那么汪恩甲是否是去德国留学的?当然,据说他留学期间去过好些国家,由此家族说他“通晓7国语言”。

汪恩甲还有爱国情感,日伪时期,他多闲赋在家搞些翻译度日,拒绝为日伪工作。由于苦闷,开始抽上大烟。

1945年抗战胜利后,由同学帮忙,得到一个国民党接收大员的空头职务。但是在东北解放期间,苏军在占领顾乡地区战斗中,打死了汪恩甲的大哥。家族土地无人经营,汪恩甲不得不辞去工作,回屯管理家族土地产业。1946年初,当时的哈尔滨市市长杨绰庵推出一套新的严格招考用人制度。汪恩甲经过文书人员考试,进入政府单位工作。4月哈尔滨被解放,时局一直在动荡中。据汪恩厚的儿媳妇回忆,说她是1945年嫁到汪家的,见过汪恩甲,汪恩甲在1947年曾在顾乡地区小学当过教师。

在土改期间,汪恩甲不承认自己是大地主,反抗批斗后由此入狱,1949年前后病死于狱中。妻子后来改嫁,但一直与汪家有来往。汪恩甲死后埋在顾乡木柴营的汪氏家族墓地,1975年改为深葬,墓地变为耕地。

刘女士是顾乡地区王家店人,贫农出身。汪恩甲父亲病逝出殡时,她父亲曾被找去抬棺材。解放后,经人介绍,与汪恩甲的儿子相识。汪的儿子当时住在永发屯,但在市里上班,主要以开车为业。刘家为此曾去永发屯打听汪家。汪恩甲在当地口碑很好,人称“汪三先生”(汪恩甲排行老三)。屯里人告诉刘家:“汪三先生为人好,他的儿子也错不了。”他们是1957年结婚,育有二子二女。我们寻访到刘女士时,她的丈夫已经病逝多年。

三、汪家与张家的门当户对

对于萧红与汪恩甲的婚恋,因为有东兴顺旅馆的蹊跷分手,长期以来讹传讹的东西很多。多种萧红传记里,汪恩甲一直是一个负面的形象,而依据却是想当然的东西太多了。其实,就是他们的最后分手责任确实在汪恩甲,对他们的整个婚恋过程还是应该搞个清楚,分析一下,这场婚恋是否从开始就是一个悲剧?我们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

一是张汪两家同为阿城的望族。与萧红的张家族人主要住在阿城福昌号屯相同,汪家族人主要居住在阿城的长发号屯,这就为后来汪家与张家能为萧红与汪恩甲主办婚姻提供的可能条件。如同萧红的祖父张维祯搬到呼兰定居,但仍与阿城族人来往密切一样,汪恩甲的爷爷和父亲汪子勤带领一家后来搬到了哈尔滨顾乡屯地区的永发屯,但根在阿城(到土改前,汪恩甲家族在阿城还有6垧土地),一直互有经济来往。

二是财力相当。张家在阿城福昌号屯的财力为人广知,而汪氏家族一直没有分家。就是在永发屯一带,到抗战前,除日本开发团占有的土地外,其它都是汪姓的土地。所以,汪家财力上,与张家是旗鼓相当的。虽然女方萧红自己的家衰落一些,但男方汪恩甲家却是很有钱的。以上,显然两个家族是满意的。

三是同为教育人家。萧红父亲一直是搞教育的;汪恩甲的父亲虽说务农,但汪恩甲的二哥汪恩厚,大学毕业后,也一直是搞教育的,两人是气息相通的同行,显然两个家庭也是满意的。

四是汪恩甲是个素质相对不错的文化人。对汪恩甲,虽然过去各种舆论是贬低他(其实,也是在贬低萧红),但经前面介绍的情况求实讲,汪恩甲在当时是一个没有水份的教育者、文化人,如果真是后来被人形容的那么不堪,如何能入萧红的法眼?而且,我们写的萧红传记里提过,如果没有汪恩甲的暗中支持,萧红是无法擅自偷偷跑到北京读书的。

从这四条粗粗分析,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曾是大学同学的萧红六叔张廷献会和汪恩甲二哥汪恩厚牵线汪家与张家这门婚事?为什么萧红的父亲和汪恩甲的二哥会答应这门亲事?为什么萧红和汪恩甲之间,出过不少状况(主要是萧红方面,后来汪恩厚出来阻挠),而两人仍走到一起,住进旅馆共同生活等等事实了。

四、汪张两家姻亲关系与马占山为萧红祖父祝寿

不少萧红的传记,如铁峰1993年8月的《萧红传》里提到:1929年3月,萧红祖父80大寿时,时任黑龙江省剿匪总司令、东北陆军十二旅(应是步兵第三旅)中将旅长马占山、他的部属上校骑兵团团长王廷兰(长期以来即误传汪恩甲姓王,是他的次子,汪恩甲是官宦出身的说法也由此而来)等高官前来祝寿。马占山还送了一块“康疆逢吉”的大匾。查一下张氏家族,当时无人在军界服务;萧红的父亲张廷举,当时只是呼兰县的教育局长,一个刻板的教育家,没有资料说他与军界有交往;萧红的祖父,更是一个闲人,一生守着分家的那一点产业,抱残守缺的过日子。那么老爷子的生日怎么惊动了马占山这样的高官达贵呢?我们在写萧红传记时,虽然对此百思不解,由于没有资料来源,因此只是一带而过没有细提。通过这次采访,汪恩甲的堂侄女介绍她的父亲汪恩广时,使我们意外地得到一个可能的答案。

汪氏家族里,只有汪恩甲兄弟和他们二伯父的儿子汪恩广受过良好的教育,三人彼此交往密切。汪恩甲兄弟主要从事文化,而汪恩广则是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出身,毕业后在张作霖部队服役。因为人耿直,脾气大,爱抗上,他的同学都升到师长了,他的官职只到团长。但他资格老,威信高,张作霖每次在沈阳阅兵时由他任总指挥,因嗓门洪亮,得到一个“汪大师”的绰号。虽是绰号,但张大帅能容忍,可见他是得张作霖父子信任的。我们之所以这样详细介绍汪恩广,是认为马占山与汪恩广同为张作霖的高级军官,张作霖死后,又同为张学良信任的部下,他们也许交往不多,但彼此都应声息相闻,知道对方在张部中的地位。这样汪恩广的堂兄弟与张老爷子的孙女订了婚,汪张两家已是姻亲,所以,萧红祖父的大寿能惊动当时黑龙江省剿匪总司令马占山前来捧场,可能就是汪恩广的面子。

1931年九一八事变期间,汪恩广人在关内,因蒋介石不让张部抗日,汪恩广愤而辞职回到阿城老家。11月,马占山举旗抗日时,黑龙江省各界纷纷组织慰问团来马部慰问。汪恩广得到东北军方面指示,他装扮成成员混在汪恩厚率领的哈市教育界慰问团前往马占山的部队,意在考察马占山是否真的抗日。不久,日军占领阿城,当地政府希望汪恩广出面组织抗日队伍。就在准备中,汪恩广16岁的独子受日机空袭惊吓而死,汪恩广的精神一下子崩溃,后又被伪满洲国和日军视为“反满抗日者”遭受迫害, 40岁就抑郁而逝。他去世后,家属还是受到日伪当局的迫害,好在一直得到汪恩甲兄弟的照顾。文革初期,汪恩厚还去堂侄女家走动。

五、汪恩甲与萧红恋情的大致情况

据汪恩甲儿媳妇刘女士回忆:她嫁入汪家已经是汪恩甲的妻子改嫁后的家庭,但是婆母和她丈夫一直与汪家密切来往(汪家有钱,一直支助他们)。文革期间,汪恩甲唯一的小妹曾经落难住到他们家里一段时间。在与她唠起汪家往事时,提到刘女士的公公汪恩甲和她现在这个婆母之前,还有过一个老婆叫张廼莹(萧红的本名)。刘女士因为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因此印象很深,也记住了这个有些怪怪的名字。上世纪80年代以来,萧红和她公公汪恩甲的事在哈尔滨流传,她才知道张廼莹就是萧红。

刘女士回忆说,汪家小妹告诉她:原来汪家和张家关系很好,汪恩甲和萧红定了亲以后,两人关系也很好。可是萧红是事业型的女人,(初中毕业后,想继续上高中)不肯结婚,逃婚以后,在外面混的不好,(应是指萧红随表哥偷偷去北京上高中一事——曹革成按)又回来找汪恩甲。汪恩甲和萧红去北京住了一段时间。(这正好与李洁吾在《萧红在北京的时候》中的回忆合拍。李回忆中提到在萧红第二次来北京时,他见到了汪恩甲,时间“大约在1931年的2月末”。同样也与高原在《悲欢离合忆萧红》中的回忆合拍。高原说他在此时的北京去萧红住地看望萧红,萧红告诉他自己将要结婚了,而且墙上挂着汪恩甲的肖像,是萧红亲笔画的铅笔画。这些回忆反过来印证了刘女士的转述,也说明当年萧红和汪恩甲的感情——曹革成按)他们回到哈尔滨后,大概就在哈市道外的东兴顺旅馆“同居”了。可是这时候汪家却不同意他们结婚,原因可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汪恩厚对弟弟的行为认为是“懦弱”而表示不满,因为萧红偷偷与年轻的表哥跑到北京几个月一事,这种当年认为是“伤风败俗”的“丑闻”,在哈尔滨教育界不会没有反映。由于汪父已去世,家里由他做主,为逼弟弟与萧红分手,对汪恩甲也采取断绝资助的手段。二哥汪恩厚还去法院提出解除这门婚事。这段变故,也被萧红同学刘俊民的回忆《我的同学萧红》所印证,她提到:“汪恩甲回家取钱,也被扣住。乃莹(萧红本名)赶去汪家,也被骂出。于是她去法院,告汪恩甲的哥哥代弟休妻。”开庭时,萧红“她父亲张选三、继母梁亚兰、还有我,都去法庭了。她给我爱人(当时在英国人开办的亚细亚石油公司工作)打电话通知了我”。另外萧红弟弟张秀珂在其姐姐逝世十几年后,曾著文《回忆我的姐姐—萧红》也提到萧红打官司:“又如不愿意同家庭订的汪姓人结婚,那就‘离婚’好了,何必要打官司告状呢?” 萧红打官司当年秀珂已15周岁,说明确有告状一事。只是告状原因,文中语焉不详。

萧红起诉失败,一系列事件必然是引发呼兰县城社会议论纷纷,这样萧红后母带萧红及其他子女为躲避不良舆论,跑到阿城张家本族小住了几个月。后萧红回来,汪恩甲不顾家里反对与萧红又住到哈尔滨道外16道街的旅馆去了,可证他俩的关系是非常好的。不过从婚变到他们和好住到道外的旅馆,即1931年的3月到9月期间,就是我们知道的萧红被家里人为避婚变舆论躲到阿城去的阶段,至于在这段期间里,他们是怎么联系,恢复交往,最后萧红能来哈尔滨与汪恩甲同居,这里面的史实现在还是不清楚。

六、汪恩甲离开旅馆后的情况

我们知道,1932年五六月间,萧红和汪恩甲住在旅馆已有半年多时间,欠费几百元。据说,汪恩甲是想回家要钱,结果一去不返,萧红的命运因此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如果没有这个事件,那个女学生张迺莹是否会变成后来的女作家萧红无法猜测,但汪恩甲的一去不返,使他几十年后背负了沉重的谴责。他谜一样消失的原因,在那个城市刚刚落入日军占领的兵荒马乱的时期应是多种的,在至今仍然真相不明时,只取他“抛弃萧红”的猜测,是对人家的人格不负责任的。萧红由于一直不知道汪恩甲一去不回的原因,由此产生许多误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现在通过采访,我们了解了汪恩甲离开旅馆后的一些情况。一个是据汪恩甲堂侄女回忆,汪恩甲离开旅馆后一段时间可能没有在家里出现过。

1932年七八月间,松花江发大水阿城也遭受到水灾,民不聊生。雪上加霜的是当地土匪四起,盛行绑票。汪恩广被迫带着妻女避难到顾乡汪恩甲父亲家,又赶上8月3日哈尔滨市大堤溃破发大水,他们一直住到整个大水退去才回阿城。这期间,正是80年代传说汪恩甲借口回家取钱抛弃萧红的当口。但据汪恩甲的这位堂侄女回忆,她和两个姐姐住在汪家几个月里,未见到汪恩甲。她当时3岁,但她的大姐六七岁已有记忆。

当然,8月之前,汪恩甲究竟是什么时间离开萧红的,搞清这个时间点是重要的。现在据当年参与营救萧红的当事人孟希、萧军等人回忆,推断汪恩甲大概6月初离开旅馆的,到萧红8月10日趁发大水离开旅馆,已经两个月了。7月底8月初阿城先发大水,汪恩广一家避难来到汪恩甲父亲家中的几个月里,汪恩甲堂侄女未见到汪恩甲,那么他在哪里呢?这之前,6月至7月,当然不排除汪恩甲可能在家里,或是有说法汪恩甲回家要钱被扣在家里,或是有猜测汪恩甲借回家要钱为由抛弃了萧红,那么,7月底以来,他人又在哪里呢?不过也有这种可能,汪家是大户,家大业大,院落很多,几个小侄女没有见到被拘困在家里的汪恩甲,不排除她们的大人见到过汪恩甲。

而这次据刘女士的回忆,至少又提供了如下一种说法。汪恩甲的小妹当年告诉她:汪恩甲和萧红他们住到道外16道街的旅馆去后,家里不供钱,两人欠了钱,萧红又怀孕了,汪恩甲没有办法,回家来要钱。家里一听欠了钱,女方又怀孕了,更加火了,干脆把汪恩甲禁锢在家里,不许出门。这样汪恩甲与萧红一下子断了联系。汪恩甲后来找机会逃出来曾经到旅馆去找过萧红,可是人已经不见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这样彻底的断了。

这里有一点要提及的,就是在汪家看来,汪恩甲与萧红婚姻一事是一件丑事,所以几十年里,老辈人无人提及,因此像汪恩甲侄辈人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婚姻。汪恩甲二哥汪恩厚,一直与这些侄辈家来往到文革中去世,他也从未提过这件事。刘女士也仅仅是从汪恩甲妹妹那里偶然听说,但她丈夫和她的婆婆都从未提及过,她也不敢向他们问及。当然对汪恩甲来说,他可能不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也可能未再提及,一直带进了棺材。

另外,如果是这年秋(9月)汪恩甲进入法政大学本科读书,之前,他是不是还要准备考试?(如果真有想法要上本科,有可能他和萧红同住旅馆期间,已经在准备上本科的考试了)当然,他可能根本没有上本科,只是继续完成预科班的学业,这也是可能的。总之这里面疑问还不少。后来汪家给汪恩甲找了一位王姓姑娘, 1933年有了女儿,1935年5月又有了儿子,即后来刘女士的丈夫。

七、汪恩甲对萧红还有感情的旁证

汪恩甲离开旅馆后羁绊在哪里?为什么到8月10日萧红离开旅馆前,他再未现身?现在有了以上一些答案。那么,离开后的他对萧红是否还有感情呢?季红真认为汪恩甲后来应该去旅馆找过萧红,这自然就要看汪恩甲对萧红是否有感情了。他对萧红的感情究竟如何我们无法回答,但是刘女士的回忆给出了这样一个线索,即汪恩甲是回来要钱,被家里禁锢起来。后来汪恩甲逃出家里,确实去旅馆找过萧红。若是这样,说明汪恩甲对萧红是有感情的!这当然是个孤证。不过汪恩甲的堂侄女介绍的另外一个情况,也许也能透露出他对萧红确有感情的端倪。(我们是分别采访到汪恩甲的侄辈和汪恩甲的儿媳妇的,他们之间因文革早已失去了相互的音讯,因此提供的信息应该是可靠的——成按)

1937年秋,汪恩甲的这位堂侄女要上小学时,汪恩甲突然来到阿城她的家里。大人告诉她说汪恩甲出国留学回来了。从1933年到1937年,她已有3年多未见到汪恩甲。因为要上小学了,她还没有学名。汪家这一辈男孩的名字是中间带“唯”字,她的两个姐姐这些女孩的学名则是最后的字为“琴”字,她要起学名,正好“最有学问”的汪恩甲来了,他主动给侄女起了“迺琴”一名。

这个“迺”字是“乃’字的异体字,解放后使用起来很不方便,尤其开始用电脑,从办户口本到身份证,从缴费到医院挂号,这个罕见的 “迺”字给她带来无数的不方便。因此她一直埋怨汪恩甲,不明白为什么汪恩甲给她起名字要用这么个怪字?直到新时期,有关萧红与汪恩甲的婚恋一事传开,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萧红的本名叫“张迺莹”!她认为这个“迺”字是汪恩甲怀念萧红的体现。

汪恩甲可能一直不知张迺莹后来改名萧红了,更不可能知道萧红后来的情况。他虽然从未向家族的后人提起过他与萧红的那段恋情。但做为曾经的当事人,这段情感究竟如何搅痛过他的内心,除了以上点滴的痕迹外,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2014年1月于北京,2025年9月修改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