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人间烟火的张力中,诘问、思辨、不断挖掘人性 ——钟红明与王安忆就长篇小说《一把刀,千个字》展开对谈
来源:文汇报 |  王安忆 钟红明  2021年01月23日09:16

王安忆的长篇《一把刀,千个字》在2 0 2 0年第5期《收获》发表后,在年底的多个文学榜评选中屡屡获奖,并夺得《收获》年度榜长篇榜首。评论家张新颖这样评价这部小说:“王安忆真诚而锐利地来叩问、思考、辨证、描述,在革命、理想、信仰与油盐酱醋、请客吃饭、人间烟火的张力中推进叙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历史、时代、个人的难以化解的纠结和持久的创伤,由此成就的这部作品,不仅再次证明她创造力的历久弥新,也向虚浮嘈杂的现实提示文学铭刻的庄重和深沉。”

为此,本报特邀《收获》副主编、小说责编钟红明与王安忆就长篇文本展开对谈,试图用1 2问勾勒其间的“庄重和深沉”。以下“王”为王安忆,“钟”为钟红明。

——编者

小说点评

柴米油盐承载着日常生活难以被大历史撼动的恒定性,却又始终深深扎根于大历史。经由一个人在历史中的成长,“刀”与“字”之间的张力,也打通了庖厨与刀笔两个不同的启蒙世界,两种不同的立世选择。

——选自刘欣玥《世上或有不散的筵席》

“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读王安忆的小说,总是能想起巴尔扎克的这句话。事实上,小说中的每个细节,像历史褶皱处的一粒粒砂,你知道它们是真实存在过的,只不过,王安忆对它们重新进行了排列组合,虚构成一个小说世界。那些被正史一笔带过的人事,在这里得到还原,还原成人间烟火。

——选自吴言《烟火处的悲悯》

王安忆在这部小说中继续拓展她的文学边界,在上海石库门弄堂的亭子间打下桩脚,然后向着扬州、东北、美国延伸,但是镜头的转换,仅仅获得几处浪漫的抒情,而每到一处,那片阴影或者所正在编织中的阴影也随之而至,让人稍有喘气但随即近乎窒息。

——选自沈嘉禄《淮扬菜只是一个引子,“人的命运”却给人极大的阅读体验》

一、标题

钟:多年前您曾说起,“题目其实指示着彼岸,当彼岸太远或者太渺茫的时候,需要有一个引渡,经过曲折的道路,它终会浮现在天际线处。”不知道这部长篇何时被命名?当我第一眼看见“一把刀”与“千个字”并置,觉得“千个字”不止是个园的竹子,像用文字铺陈的图卷。

王:这题目确实是在动笔之前决定的,它起到圈地的作用,在一片模糊中划下了边界。字面上看,“一把刀”是指扬州三把刀中的一把,菜刀;“千个字”则来自个园,“月映竹成千个字”,替这位淮扬大厨绘一幅背景。倘若揭去现成的图像,携带一点“私货”,且是另一幅,那就是一刀剁下,四溅起来的不是火花,而是“字”。我曾经设计,故事到末尾,让主人公有一番倾述,竹筒倒豆子一般。问题是倒给哪一个?或者是旧金山唐人街的台山老板,最初收留他的那位,或者大西洋城的倩西,总之,这个人不在至亲和夙怨,应在陌路,疏阔的人世里,他说他的,他听他的,说和听的完全可能不是一回事。切肤的痛楚,一旦付诸语言,立马远开十万八千里。可是,再回旧金山仿佛理由不足,我又不愿意旁生枝节,多出赘笔;去倩西处算是顺道,临到跟前却王顾左右而言他。结果,终了,是向着钢厂旧址的行车轨道,虚空茫然中的招娣,溅出一泓热泪。

二、契机

钟:小说从纽约法拉盛写起,我以为契机与您2016年曾在纽约访学相关,看了自序,才知念头起于1970年代末您在《儿童时代》做夏令营采访时的见闻。小说里夏令营的部分是陈诚人生转折的关键。一部作品的写作契机也许埋得很早,最后框架成型的因素却是多种。

王:一切都还是从人物出发,重要的是要为人物找环境,就像《匿名》里的失忆者,放他到哪里。这地方找不到,人物就活动不起来,一直蛰伏在胚胎状态,找到地方,好像种子着床,自然就生长起来。“伤痕”中人,早已变了物种,我又不善穿越,总是意在常态。法拉盛打开一个新维度,依然是你我他,又不是你我他,仿佛时间滞留,其实是相对论的概念,要回到时间起源,混沌世界,就让他到那里去吧,疗伤也罢,了断也罢,破了结痂再从头也是个出路,就看他造化了,总之一句话,活下去。活着活着,事情来了,前史后事,一股脑儿扑面而上,因法拉盛不是世外,而是个大红尘,世内的世内,这正是小说的世道,于是,一拍案,就是它了!

三、名字

钟:小说里主要人物的名字可谓极简,往往就以人物关系称呼,“陈诚”是随手拈来,他被叫做弟弟、兔子,父亲参加革命后改名杨帆,放弃了祖姓,甚至不再习惯故乡扬州……这是有意的“匿名”化吗?

王:可能是向来的习惯。给人物起名我是相当谨慎的,因读小说常常被繁多的人名搞糊涂,所以更提醒了自己。我是这样设计的,能不用名字就不用名字,比如“三恋”,比如《酒徒》,最近的是《匿名》,这是第一步;其次,能用别称的就用别称,比如《荒山之恋》里的“金谷巷女孩”,《米尼》里的“平头”,《酒徒》里的那个“小什么”,《长恨歌》的康明逊虽是大名,但叫得多的是“毛毛娘舅”;第三,或者,用乳名,《妙妙》的“妙妙”,《天香》里的“小绸““戥子”,《我爱比尔》的“阿三”,我觉得乳名最有生气,因是爸爸妈妈叫的,里面有血脉和养育;最后,实在混不过去了,只能用大名,有一些是有意图的,比如“杨帆”就是,看得出时代,《富萍》的“富萍”,有地域的气息,江北那一带的女孩就取这样的名字,有一点乡艳,《长恨歌》里的王琦瑶则是城市之光底下市井人家的碧玉;另有一些则是最无意蕴最普遍,大街上一喊无数人回头,比如“师师”的原名“师蓓蒂”,我们小学就有个“蓓蒂”。那厨子我真想不出像他的名字,不是形象不明,而是觉得他一定有个好名字,只是不得知。文学有时候也像科学,重在发现。于是,只得混叫了。

四、身份

钟:一般小说探讨身份,寻找父系母系确认血脉与勾连。而对于陈诚,对于法拉盛众多的人,却是主动割断、抛弃了既往,为了重生。在自序里您使用“海量的匿名”来形容。那么,“隐匿”是否也是小说动机的一部分?

王:法拉盛的“隐匿”,不是形而上的,就是“形”。我第一次去那里,便被吸引住了,身前身后的人脸,都有故事,有的找得到范本,比如林语堂的“唐人街”,比如白先勇的“谪仙记”;比如聂华苓“桑青与桃红”;中国改革开放。还有的找不到范本,原始性的,单是看那写字楼电梯间里的招牌,不知道有多少故事的头尾:律所,牙科,相术,婚姻介绍,移民咨询,房屋中介,货币兑换。至于门面后的隐情,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哈金写过法拉盛,如一贯撰写用的是英文,但似乎是第一次,自己翻译成中文,国内应该有发行。从法拉盛图书馆借出看了,觉得有意思,单不过冰山一角,还有得写呢!

五、地理

钟:在小说的世界里,一切精神的探究,必定需要现实世界的落实。许多作家写作有地理标签。您写纽约法拉盛七号线站台一出,各种中国方言爆炸开来。您对法拉盛的印象如何?

王:这大约是全世界最大和最晚近的华埠了吧。几乎所有地方的唐人街,都有旧朝的气息,还有南亚的气息,和华人出洋的历史地缘有关,总是染着戚容。住纽约的日子,度过一个中国年,除夕,经过曼哈顿的唐人街,暮色中人们围着鲜花铺子挑选,零下的气温里,人和花都是瑟缩的,乡愁也是瑟缩,不由心生惆怅。荷兰阿姆斯特丹的华人社会最有势力,据说引领欧洲的侨界,形制上却是散漫的,间插在街市里,却有中文的地名和路牌,标示着早期移民的足迹。法拉盛更像中国内陆的二三线城市,粗犷、豪迈、轩朗、大开大合,新的世界,新的人类。小说中的淮扬厨师就是在那里找到的原型,我问他各菜系的特色,他真是那么回答的:任何菜系做到最高级便无差别。多年前,我曾提出写作的四不原则,其中有一项,不要风格化,此时方才有了根据。

六、时空结构

钟:对个人来说,时间具有不同的属性和意义,因为背后的记忆不同。这部小说并不采用线性时间叙事,而是从陈诚的人生中段、现在进行时态开始切入,交织着他的少年记忆,上海弄堂、扬州、高邮,下半部转回哈尔滨,讲述他被遮蔽的身世……文本上由此形成了多声部的、复调的叙事,这样的时空架构出于怎样的考量?控制的困难在哪儿?

王:这样的结构还是从叙事的效率出发,倘若按人物的编年,自然时间的进程,一是需要漫长的篇幅,二是需要更多的细节,会淹没我以为重要的步骤。写实主义的麻烦就在于无法忽略过程,所以,也是对我自己的一个挑战。我将法拉盛作为叙事的基本时间点,中文没有时态,这个时间点难免是模糊的,所以,内部一定要有个紧张度,否则会涣散掉。这个紧张度就是“母亲”缺位的占位,也正是整个表述的核心,我希望它能够重要到无论辐射半径有多么远,都不至于脱靶。这样企图的困难主要在上半部,貌似散漫,实际箭在弦上,刻不容缓,写得也比较吃力,一步三回头。到了下半部,时间回到事件的起点,也就是过去时的开端,多少轻松下来,就像交响乐里一个发展部,相对独立,又时时刻刻回应主题,将先前的铺陈调动起来,加入进来,节奏属“如歌的行板”,恰是我擅长的,写到这里逐渐有了信心。

七、功课

钟:小说里关于淮扬菜与上海菜,时令、土地出产与自然,诸多有趣描述。但美食作家沈嘉禄看过小说后说:“实际上这部新作中涉及的淮扬菜仅仅是一个引子。”小说毕竟是写一位职业厨师,是否也需要“做功课”?

王:我最喜欢听手艺人说话,有一次我送家里一具红木橱去修,木器行老板一看就说是民国的东西,问从哪里看出,回答榫头,接着告诉各种嵌榫的方法形制,可惜没有基础,完全不能得门而入。从技艺又派生出各种行规,这都涉及人类学范畴了。

选择淮扬菜厨师和个人经验有关联。从小带我长大的保姆是扬州人,她创造了我们家的食风,曾经在《富萍》里写过。淮扬一带地方,金秋十月,租车从宝应去高邮,车沿运河走,一边是稻田,一边是杨柳,那一番风情真是撩人。车到中途,忽然停下,因有高邮的车对面过来,两辆车互换乘客,各自掉头,省一半汽油,白赚一半车资,多么聪明有趣!菜系后面是生活的场景,否则就成食谱了。让舅公带了小孩子穿村走乡办宴,是我得意的一笔,于我来说,也只有这地方可以走起来,又可学得厨,又可见得“礼”。从寒带东北出来,总是到江南比较有慰藉,莺飞草长。《长恨歌》里,王琦瑶疗伤的地方也是在江南小镇,大约是一种执念吧!

八、学习

钟:陈诚“学习”的过程是脱出常规的。遽然风暴降临,他被母亲“托孤”给女同学,雪夜携来上海,住在孃孃的亭子间里。他没进过学校,课本是孃孃的《红楼梦》,舅公的《黄历》,单先生的《周易》……为何如此安排?

王:德国汉学家阿克曼说苏童是个从小说到小说的作家,我想我也是吧!在我看来,小说里有一种偏离正统的路线,将它和历史、哲学、社会学区别开来。当然,生活是个大学校,可哪一门学科不是从生活里受教育,牛顿的万有引力是从苹果树得来启发,瓦特的蒸汽机原理则从沸腾的水壶萌发,这是广义的说法,狭义上说,小说就是来自小说。

至于陈诚的学习,就可倒溯到《启蒙时代》,不是出于自觉,更接近无意识。我总是企图让人物的成长脱出学校的既定范式。我想,这种规避并不来自少小失学造成的影响,事实上,我一直为此惋惜,觉得是我人生的重大缺陷,但惋惜的心情并没有妨碍我去发现体制性教育的狭隘。陈诚就是一个赤子,但我不想让他退回去,变成野蛮人,我们也已经进化到了文明时代,不是初民的世界。就像《匿名》,失忆也罢,蛮荒也罢,其实都是前一次文明的废墟。那么,让小孩子学什么呢?只能向第一次文明汲取养料。

九、信仰、历史、启蒙

钟:有人说,“五〇”一代作家,对历史有长久叙事的热忱。但在我的阅读里,像您这样在多部作品里,诘问、思辨、不断挖掘人性,并不肯给人物轻易的浪漫结局,在时下容易遗忘的气氛里,其实是困难重重的。您如何能够坚持?

王:一个写作者,很可能终身都在写一本书,每一本都是未完成,每一本又都是续写和补写。“接”和“续”的是生东西,却是从熟东西里长出来。所谓“坚持”,在我可能只是有股子韧劲,还有,思辨对我有吸引力,可能属于理趣的爱好吧。在我这样五十年代生长的人,革命和启蒙大概是回避不了的命运,我个人不太重视所谓“代际”关系。从艺术史、文学史、思想史的概念,五十年、七十年、甚至一百年也许都算作一代人。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经过多少年方才形成一个文学概念?李白杜甫先后相距十年,算两代人吗?

十、缺席的母亲

钟:小说里两次写到孃孃相册里他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惊鸿一瞥,便消失了,仅仅留下四个透明角和空洞……他们一辈子都笼罩在“缺席的母亲”的影子下。而爷叔带他去钢厂洗澡,共享的饕鬄一餐,那钢火世界的温柔乡,感觉是补偿他缺失的母爱,他甚至记住了一辈子。

王:这一位母亲是以缺席的方式存在于孩子的生活,多少有些隐喻吧,虽然我不喜欢隐喻,但怎么办呢?文字本身就是隐喻,它的本质是事实的代码。“母亲”,对于这个孩子就像是时代精神的转述,看不见,摸不着,说出来他也听不懂,但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息息相关。照片只是个虚空茫然,更具体的也许是另一些无干系的人和事,孃孃、招娣、姐姐、师师、一枝花、阿姨、倩西。至于舅公、单先生、旧金山老板、胡老师,则是父亲的转换,相比之下,父亲于他倒是生分的。黑皮、小毛、鄂伦春小孩、超哥,是他的兄弟。兄弟就像帮会一样,是男孩成长中不可少的部分。有了这些后天形成的社会关系,他才能够健康地长大。写到他长成少年,回到爷爷家,又再次回到孃孃家,自食其力,明辨是非,我都感到一种喜悦。终于从孱弱中站稳脚跟,穿过阴翳,走进阳光。不单是时代的变更,更是成长本身的希望,结出了果实。

经历过重大灾难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表情?这也是容易变成概念的。我曾经遇见过从奥斯维辛集中营劫后余生的一个老人,瘦小的身躯,有着天真的笑容,我们反复地问他过去的故事,他回答得相当平淡,于是我们的提问也变得单调,他回答道,就是刚才说过的那些。他不像是拒绝回忆,更可能的是,我们将历史戏剧化了。我还遇到过广岛原子弹爆炸的幸存者,他伸出双臂,手腕向上,让我们看燃烧的疤痕。仅此而已,疤痕,终身携带,不能修复,可是生活在继续。

十一、黑洞

钟:小说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如同黑洞一般的创伤后遗症。两处写到父女大规模的冲突,都是过不去的坎。陈诚几次三番人间蒸发,躲入大西洋城倩西的小窝,自己疗伤。其实那个时代的种种决绝,我们今天理解很多是基于“不得已”,父亲和姐姐不肯原谅对方,实际是否不能原谅自己?最终能否与历史与自己与他人和解?

王:和解是不可能的,最好的结局也许是放弃和解。陈诚就是识其时务者,靠的不是头脑,是身体。在危险中生存,天生知道如何自保。他就像鸵鸟,小时候钻到床肚里,长大后逃到大西洋城,他有意无意限制自己的感知,本能地了解,感知又伤身又伤心。他显得很理智,其实是自我蒙蔽。弄堂里关于《马兰花》的歌谣,“勤劳的人在对你说话”,稍费点心思,就听得懂了,可他就是不想听。听懂有什么益处?只会有害处。那张遗失的照片,他也宁愿它找不到,找到也是有害无益。父亲和姐姐吵架,他先是用饮食调和他们,然后装醉,再不行,就去大西洋城。我没去过大西洋城,但赌场和赌场都一样的晨昏颠倒,最适合藏身了。没有过去,没有将来,连现在都是不真实的,就像洞中一日世上千年的仙人洞。洞里洞外游丝一缕,牵着人,不让脱手,那就是倩西。倩西是永恒时间和现世时间的一个联系,她也是不自觉的人,用不自觉提示他的自觉,不自觉的人自有悟性,想不到的地方和想不到的时候,一指禅似地点了穴。比如说他“恋母”。

十二、告别与超越

钟:小说末尾“后来”这节,陈诚因为孃孃亡故返回上海,也许是一次缅怀,可能也是此生的告别。最终,他站在钢厂旧址,眼泪“越触碰越汹涌,几成排山倒海之势!”这部作品所要抵达的是何处?

王:就是从无觉到自觉吧!如他这样的人,不能太明白,明白会害死他。倘若处境简单,顺利地明白事理,即可轻松地活下来;处境复杂的人,不那么明白,也一路下来了,所谓浑浑噩噩,他却是有心人,有心才可照亮世事。我要做的就是,矇昧的世事在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清晰,随着长大成人,健全感性和理性,明白了,但不能颓丧,也不能超然,有些遭际是永远不能超然,超然意味着遗忘,他不就是将身体遗忘的用头脑找补回来?超然其实也是弱者面对强力,自我解脱的一种说辞,事情远没有到解脱的时候,还将有很长的认识和分辨的路程,也不是多么深远的目的,就看怎么命题。用母亲的说法是真理,在父亲,可能就是常识,姐姐是对错的概念,到了他,只不过是合乎伦理的生活。

我看托尔斯泰《复活》,聂赫留朵夫走到西伯利亚流徙的尽头,去要塞司令家做客,应司令的女儿请求,欣赏她刚生下的一对双胞胎宝宝,他忽然发现了一种道德的人生,简单、舒适、愉快、不遭罪。我当然不敢自许和托尔斯泰同样的理想,陈诚也不是聂赫留朵夫,从贵族到底层,从有罪到赎罪,几可成为圣徒,不过是微末如草芥的一个生命,在平庸的世俗里,渡自己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