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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大地的保姆

来源:文艺报 | 马国福  2019年05月10日11:22

雨,从天上到地下,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一眼就望到了头,可是雨摔不碎、滚不烂、切不断,她命硬,如猫,雨可以有九条命。

我曾写过一首诗,题为《对一滴雨漫长一生的短暂描述》:一滴雨走了多少漫长的路,才来到人间。这坎坷的一生,柔软的骨头,从高处到低处,总能逢凶化吉。它以粉身不碎骨的自由落体,印证了一个执著于大地的修炼者,怎样把被世界碾碎的那部分,缝合成为溪流、江河和大海的骨骼。雨钟情歌剧,如同我倾心于纸上安营扎寨,对时光所投入巨大的热情,会成为泡影。笔墨拯救着我,即便雨停后也能发出声音。

雨天生喜欢走捷径,走来走去,一生就是那个固定的姿势,要么是直线,要么是斜线,偶尔和风拉拉扯扯走一下曲线,不躲躲闪闪,掖着藏着,多像生活中那些简单纯粹的人。因为简单,所以深得人心,怪不得古人要用“上善若水”来赞美水。雨是大地的保姆,水的亲戚之一,她们血缘近似,美德近似,善利万物而不争。雨也一样,一生秉持这种美德给天地万物沐浴、更衣、安抚、养育,从不喊苦,也不叫累,直至生命消逝在泥土深处,在天地之间轮回。

泥土低调内敛,雨水直爽干脆。一个有境界的人从不谈自己的高度。雨也是,从天上来,见过大世面,高度已经足够高了,可她从没有丝毫邀功请赏高人一等的意思。在雨面前,奔波在地上的我们应该学会谦卑,并保持仰望的生命姿势,仰望让眼睛明亮,精神有了皈依的高度和世界。

雨没有骨头,亦没有手臂,但她武功高超,技艺惊人,她会飞檐走壁,如江湖武林高手侠客,活得硬气,摔来摔去,掉在地上,挂瓦檐下,悬在草尖上,爬在树叶里,跳到河流里,钻进田埂里,遁入空门,一生都追求圆满,功德无量,除非她过于任性,发怒,走火入魔,变成暴雨,六亲不认。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雨更大胆的蹦极运动员,如果谁不信,请站出来比试比试。雨太勇敢了,不用保险绳子,一下子就跳了下来,称之为自由落体也是诗意的。因为与天庭多情的云彩握过手,与慈悲的水汽交过心,而且让躲在乌云背后的太阳镀过金,她的蹦极无意中就多了一些诗性的色彩。

当然,她更是表现出色的音乐家,低音、中音、高音,即可轻柔如婴儿,亦可粗鲁如莽汉。“哗啦啦,刷刷,哗哗,啪啪,嘀嗒,嘀嗒,滴沥,淅淅沥沥”等等不完全在列的形容她的拟声词都是她的音节,可见雨的乐理知识是多么丰富,好雨就是一堂有格调的音乐课。如果在草原、在山川、在河流、在海边、在森林把雨声全部录下来,那肯定要比班得瑞的音乐更打动人心。这世界,生命力最蓬勃,最美的音乐,往往是那些原生态的音乐,它们干净、清澈、澄明,保留着我们人类真善美的初心,雨让我们对美好生活充满信心。

雨天就是最好的音乐课堂。在乡野听雨和在城市听雨是截然不同的,在乡野听雨是在水墨画中行走,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声部和音节。在城市听雨是听交响,落在玻璃幕布、广告牌、水泥墙、汽车顶上、霓虹灯面、水泥路面、楼宇角面的声音更是不同的,不知她落在城市的坚硬物体上会不会感到疼痛。如果我是雨,我肯定选择落在乡野的泥土里,如同开春时,农人耕田,赤脚走进麦田,泥浪翻滚,散着土地的温热,地气亲吻着厚实的脚板,酥软、温柔、体贴,真是金不换啊。

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四季轮回如一场戏的起落,从开始到结束,一生的剧情掌握在天的手里,雨从天庭迈开步子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她是一个宿命论者,尽管一出生就知道最终的命运结局,但是她不管不顾,如侠客上路,如观音慈航,生命在消失,也在接力,美的质态在蜕变也在轮回。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雨也是有优缺点的。作为大地的保姆,雨有人类所有的美德,如果剔除她们集体暴乱变成暴雨,纠集台风形成的灾害,那她真是上天派来的最好的保姆。总的来说,雨有很多美德,极少犯下过错,功大于过,如果我是判官,我会给雨的生世命运做个评价,我会给她打优+。

雨的身世带有魔术的色彩,被上天从天上派到地下,又从地下轮回到天上。巡视安抚大地万物,有时也发脾气,但是它的品性有母性的色彩,母性就是佛性,普度众生,宽容、包容、纯粹,以它特有的柔滋养天地之阳气和刚毅,让万物在它的护佑下竞自由,善莫大焉,善莫大焉。

(作者系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