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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徙记》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安宁  2019年03月06日14:28

《迁徙记》

作者: 安宁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2月

ISBN:9787506398213

定价:58.00元

作者简介

安宁(本名王苹),生于八十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人。已出版作品25部。代表作:《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遗忘在乡下的植物》《乡野闲人》《迁徙记》。曾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冰心散文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冰心儿童图书奖、广西文学奖、山东文学奖、草原文学奖等多种奖项。作品《走亲戚》入选2015年度全国散文排行榜,入围第17届百花文学奖。长篇小说《试婚》在台湾出版繁体版,同时在《十月》(2010.1)长篇号刊发。在《十月》《作家》《天涯》等发表作品400余万字。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作家代表,2018年度中国作家协会出访柬埔寨泰国缅甸三国作家代表团代表。现为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内蒙古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内容简介

本书沿着作家安宁个人迁徙的足迹,从安静田园,到青葱校园,再到广袤草原,力图凸显30年间中国人迁徙的心理历程。书中精选了近七年间,代表作家对一代人迁徙历程思考的散文代表作,及关涉地理行走、人间观察的散文新作。此书既是一个人的迁徙史,也是作家对当下迁徙变动成为常态的“流动人群”的观察笔记,更是从乡村迁徙到城市的80后90后两代人的精神成长史。作品全面呈现了作家安宁近年来散文创作的全貌,文字温暖沉郁兼具幽默犀利,是其双重散文风格的集中展示,也是其对人类永不停息地迁徙命运、及中国城市化进程的深入思考。

目录

自序

第一章 长在田园

炊烟四起

草木乡村

庭院喧哗

闲人二三

第二章 读在校园

风吹麦浪

年华骚动

鲁院日记

第三章 行在草原

草原之夏

草原之冬

北方以北

后记

自序

我常常想,我为什么会从山东行至内蒙,并定居在北疆这片大地?在此之前,乡村长大的我,从未想过会与草原产生交集。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四处旅行的人,大部分时间,我都宅在房间里,读书,或者写作。但我却一直走到了中国的最北方,体验了零下三四十度的高寒,和夏日草原上万马奔腾的辽阔。我想了很久,最后,将其归之于命运。

人类当然没有鸟儿的自由,可以无牵无挂地,从漫天大雪的北方,飞往春意盎然的南方。我们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与压力,生命中那些理想的去处,到最后常常成了虚无缥缈的空想。我们囿于一处,如果不是神秘的命运之手在身后推动,前往陌生之地定居,或许,是一件拿不起更放不下的大事。我常常庆幸,大多数时候,我都能坦然面对生命中的变动。从泰山脚下,行至孔子故里,再至孟子居处,而后泉水之城,皇城根下,又因偶然际遇定居塞外,并随家人每年前往呼伦贝尔草原。我不是一个记性太好的人,那些因旅行而路过的城市,并不能浸润我的灵魂。它们常常以浮光掠影、转瞬即逝的模糊印记,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唯有最少一年以上的定居,某地的风土人情,才会植入我的记忆,并最终成为生命中的一个部分。

是的,这本书中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我用心生活过的,它们是我人生中的一段旅程。如果不是写作,我很少会对人提及这些独属于我个人的生活。我从最近七年创作的散文中,精选出这些文字,它们大致勾勒了我前半生的时光,从安静田园,到青葱校园,再到广袤草原,每一步,都有沙子嵌入肉体的疼痛。这些疼痛,构成了我对过去的不舍与留恋。人类的迁徙,总是伴随着不停舍弃的悲伤,究其根本,不过是我们没有鸟类的豁达。从一个家园,前往另一个居所,在迁徙之中,我们所历经的那些人,结识的那些生命,比如一株花,一棵树,一只小狗,或者一片荒漠,都以记忆的方式,汇入生命的河流。有些人走了,有些村庄旧了,有些居处物是人非,每一点变动,都冲刷着我们与过去丝丝缕缕的勾连,到最后,原本忘记的一切,又重新回到面前。

所以作为一个写作者,是幸福的,你可以用文字的方式,将过去一一收纳。这七年,是我的写作之中,最为重要的七年,我开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应怎样抵达。于是我创作了乡村三部曲,从《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到《遗忘在乡下的植物》,再到《乡野闲人》。我还分别对《聊斋志异》《笑林广记》《阅微草堂笔记》进行了古典解读,完成了对于草原生活的观察,又不停歇地开启了从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的漫长读书生涯的校园描摹。

每个写作者都有双重人生,一重现实,一重文字。我很少去翻阅自己写下的这些文字,它们会像蝴蝶的翼翅,触动阳光下静寂的人生,甚至惊起滔天的巨浪。就像在校对此书的过程中,我想起许多的旧事,又好奇地试图打开其中的一扇窗户,看一眼它们是否依然完好。结果当然让我悲伤,我忘了当我前行的那一刻,一切也都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我将过去的三十多年,安放在这本书中。

然后,我便可以继续上路,永不停歇。

是为序。

作品摘录

第一章 长在田园

每天吃完晚饭,母亲都会将一个大盆拉过来,将她已经插出一道“玉米沟”的玉米棒,丢在我们面前。于是房间里便只剩下玉米粒噼里啪啦打在盆上的声音。没有电视,收音机也没有节目,唯一的娱乐,大概就是一家人天南海北地闲扯。母亲总是抱怨钱不够花,让我和姐姐在学校里节约一点。父亲也会跟着附和几句,但很快他就厌烦了这样老娘们的烦恼,开始转移话题,比如,考我和姐姐做算术题。

这样的考试,很容易带来危险。我知道一斤玉米值多少钱,我也知道一斤玉米能换多少油条或者馒头,可是,我却无法像父亲要求的那样,准确快速地算出五十麻袋玉米能变成多少件衣服或者多少斤大饼。我像任何一个伟大的数学家那样,支着下巴,紧皱了眉头,苦思冥想。但我并没有天才们的好命,可以灵感顿开,凭空得到想要的结果。那些奇怪的数字,总是离我很远,好像我天生就跟它们无缘。我不明白父亲一心一意剥着玉米粒的时候,怎么就对换油条的事情,那么有兴趣?难道他从小也没有吃够油条,所以才加倍地将这种欲望,放置在数学一塌糊涂的我的身上,试图我能给他准确无误的慰藉?还有母亲,明明她没有文化,却也来一起考我。她不钟情于吃,所以她的考题永远都是关于针头线脑的。比如一斤黄豆能买多少尺粗布,一尺粗布能做几个书包?还有十个鸡蛋值多少钱,如果换线箍,能换几个呢?

我觉得那个时候,父母一定把我当成了全知全能的神仙,恨不能将肚子里所有对于生活的热望,都通过我的嘴得以实现。如果我回答得准确,他们会满意地丢给我一个玉米棒,让我离开纸笔,继续干活。偶尔还会由此扯开话题,谈及针线的价格,或者粗布质量的好坏。但大部分时候,我没有这样的好运,我总是会被父亲的一声大喝,给吓得魂飞魄散,继而吃他一个巴掌。但这样也没有结束呢,父亲会派姐姐来监督我,让我继续算那永远跟我不肯亲密的结果。我坐在那里,憋得快要尿裤子了,只好可怜巴巴地求助姐姐,快将那个要命的结果,告诉我吧;如果她能帮我一把,我将来一定真的给她买几斤油条吃。不,哪怕一屋子的、一天井的油条也可以。

我每次都饿得眼冒金花的时候,吃完了饭的父母,才会想起我的存在,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抱怨,终于肯将我解放出牢笼。那时我总是脑子晕乎乎的,想,秋天快要结束了吧,这样,等漫长的冬天来了,玉米都剥完卖掉换成了钱,或者变成玉米面,做成了“咸糊涂”(玉米粥),父母便再也不会无边无沿地给我出算术题了。

可是,秋天它太长了啊!除了玉米,还有大豆,棉花,地瓜,芝麻。地里总有收割不完的庄稼,我也总有千百个理由,被因为忙碌而疲惫不堪的父母苛责。我很想找一个人,问一问他们那里的秋天,除了收获庄稼,也要收获巴掌吗?但我永远都是孤独的长不大的那个小孩,行走在秋天的田垄里,捡拾着棉花,稻谷,啃咬着一丝微甜的地瓜,想着什么时候,秋收能够结束,大雪覆盖了整个的田野,一切都寂静下来,而劳累的父母,也终于会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睡下了。

第二章 读在校园

明光村不是一个村。不过也或许很多年前,是一个村的。反正北京这地方,随便一处,都有悠久的历史,所以明光村在成为一个小区以前,是不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山村,似乎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老旧的几乎全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楼房的小区,房屋均价在十年以前,就已经高得让我不做任何留在北京的念想了。

在海淀区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现代化大楼面前,明光村跟北京土著大妈有一样的气质,苍老,却不服老;小钢炮一样炸响的京味普通话里,全是当家做主人的豪迈。在北师大没有买下明光村废弃的小学做女博士宿舍楼之前,每天黄昏,太阳将柳树的影子,拉长到小操场正中的时候,一群天真的孩子,便从中飞奔而出,冲进腔调高昂的爷爷奶奶怀里,而后一老一少沿着小区安静的石子路,说说笑笑地走回家去。但在更为高档的小学相继建成之后,这所明显设施落伍的学校,便被人嫌弃,最终沦落为第三类人——北师大女博士们的“流放”地。

不过住在这里,却有世外桃源之美。一进圆拱形的小院门,明光村外的喧哗,和明光村小区的琐碎日常,就被锈迹斑斑的吱呀声,给关在了门外。毫无疑问,被一圈柳树环绕的小操场,是这方天地里,最让人喜欢的安静所在。女博士们喜欢运动的不多,大多数深居简出,即便出门,也是看电影,赏话剧,听讲座。游魂一样在小操场上散步的,看不到几个。但这反而让宿舍楼前的角落,显得愈发地静谧。

雨后,周围斑驳的墙壁上,会奇迹般冒出许多的蜗牛,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朝天空上爬去,也不知之前干旱的时候,它们都躲在哪儿。如果弯下腰去,会看到蜗牛不停屈伸向前的身体上,闪烁着湿漉漉的光泽,好像它们裹在千万匹柔滑的绸缎里。这总让人想起夜晚站在路灯下,与某个男人温柔絮语的女博士们,学术的冷硬与枯燥,像蜗牛的外壳,经过雨水的冲刷,现出柔软的色泽。一切都是静谧的,柳树的枝条被风吹拂着,发出细密的私语。旗杆在夜色中,叮当作响,好似陷入昔日被小学生日日仰望的回忆之中。沿墙根的小舞台上,一株槐树落下鬼魅的剪影,那影子在风里飘荡,偶尔,会飘出一个长发的女生来,也不知是在想高深的物理,还是抽象的哲学。

如果每天不用去听讲座,或者被导师召见,住在这里,跟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们同进同出,很有些养老的意思。明光村周围全是纵横交错的高架桥,喧嚣自半空重重砸下,行至小区门口,就慢下来,及至博士楼下,更是飘渺遥远起来。人与蜗牛一起,被这种静寂缓慢的时光缠绕住,只看得到树叶间隙里,漏下的一小片一小片的天空,蓝得晃人眼睛。

对,十年前北京的天空,还很少与雾霾这个词语联系在一起。只有风,很大的风,在春天浩浩荡荡地穿越整个的城市。大风将天空吹得格外地干净,清澈,以至于连云朵都彻底地消失。就连平日里拥挤的高楼大厦,也似乎后退了几千米。

世界在明光村,空旷起来。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第三章 行在草原

在冬日茫茫无边的呼伦贝尔雪原上,看到的动物,总是比人要多。

有时是一群低头吃草的马,努力地从厚厚的积雪中,寻找着干枯的草茎。它们的身影,从远远的马路上看过去,犹如天地间小小的蚂蚁,沉默无声,又带着对命运的顺遂与安定。有时是一群奶牛,与它们时刻想要吮吸奶汁的孩子,慢慢地踏雪而行。偶尔,它们会瞥一眼路上疾驰而过的车辆,但大多数时间里,它们都是自我的,不知想些什么,却懂得它们的思绪,永远都只在这一片草原,再远一些的生活,与生命无关宏旨。

在一小片一小片散落的牧民阔大的庭院里,还会看到牧羊犬。它们有壮硕的身体,尖利的牙齿,眼睛机警而且忠贞,会在你还未走近的时候,就用穿透整个雪原的浑厚苍凉的叫声,告诉房内喝酒的主人,出门迎接远方来客。有时它们会跑出庭院,站在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就像忧伤的诗人,站在辽阔的荒原。冬日人烟稀少的雪原上,是这些毛发茂盛的大狗,用倔强孤傲的身影,点缀着冰封的世界。不管它们发出狼一样苍凉的嚎叫,还是固执地一言不发,它们的存在本身,便是这片静寂雪原上野性古老的符号。

也会看到出没于《聊斋》中的娇小的狐狸。它们优雅地穿越被大雪覆盖的铁轨,犹如蒲松龄笔下的女狐,灵巧地越过断壁残垣,寻找深夜苦读的书生。它们是银白的雪原上,跃动的火红色心脏,生命在奔走间,犹如地上的爪痕,看得到清晰的纹路。

远离小镇的嘎查里来的牧民,在汽车无法行驶的雪天里,会骑了骆驼来苏木置办年货。那些骆驼承载着重负,在雪地上慢慢前行的时候,总感觉时日长久,遥遥无期。钟表上的时刻,不过是一个机械的数字,单调乏味,只有声声悠远的驼铃,和咯吱作响的雪声,一点点撞击着皓月长空。

麻雀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里,依然飞出巢穴,到牧民的庭院里找寻吃食。冬日的雪地上,连硕大的牛粪都被完全地遮掩,但麻雀却可以细心地寻到草垛上落下的草籽,或者晾晒奶干奶皮时,抖落的碎屑。也有奶牛和绵羊们吃剩的残羹冷炙,它们不挑不拣,雀跃其间,自得其乐。很少会有牧民轰赶它们,它们亦不惧人,在雪地上踩下一朵朵小花,并和炕上的客人们一样,非要酒足饭饱了,才飞离庭院,回归高高的巢穴。

但雪原上最顶天立地的动物,还是与牧民亲密无间的奶牛们。清晨,它们冒着严寒走出居所,在附近洒满阳光的河岸上,顺着牧民砸开的厚厚的冰洞,探下头去,汲取河中温热的水。有时它们会在小镇的公路上散漫游走,犹如乡间漫无目的沿街而行的孩子。小路上总是堆满了牛粪,在严寒里上了冻,犹如坚硬的石块。常有苍老的妇人,挎着篮子,弯腰捡拾着这些没有主人的牛粪,拿回家去烧炕取暖。而奶牛们并不理睬这些热气腾腾又很快冰冻的粪便,照例摇着尾巴闲走,直到晚间乳房饱涨了乳汁,才慢慢踱回庭院,等待女人们亮起灯来,帮它们减掉身体的重负。

一个人行走在苍茫的雪原上,途经这静默无声又奔放自由的生命,常会心生孤独;那孤独犹如穿越千万年光阴的琥珀,在银白的天地中,如此丰盈,又那样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