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时代的浪尖上——读《张彦自传》(庄志霞)

　　“张彦同我有半个世纪的交谊。他是一位目光远大、不同凡响的新闻记者。他生活在风云变幻、波涛起伏的动乱时代。每当历史掀起冲天的高浪，他都站立在浪尖上。”——这是今年已届一百零八岁的文化老人周有光先生在《风云激荡的一生——张彦自传》序言开篇的一段评语。

　　“作为一个才华横溢的新闻记者，既生逢其时做出了非凡的贡献，又不逢运遭遇了曲折折腾。无论顺境逆境，一直坚持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品格和情操，无愧无悔，不愧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楷模。”——这是又一位和张彦交往半个多世纪的百岁老作家马识途先生，本已公开宣称不再为人写序，但在本书中破例为张彦作序的一段感言。

　　二〇一三年岁末和二〇一四年年初，中央电视台文化中国老故事频道连续四集隆重推出了大型历史纪录片《飞虎奇缘——一个中国记者和他的美国朋友们》，使亿万观众通过荧屏走近了中国记者张彦的传奇人生，而与美国飞虎队朋友绵延半个多世纪的这个有声有色的故事，只是他此书中的一个节点。

　　在这本近二十万字的书中，作者按编年史体例，以满怀深情的笔触，娓娓道来：出生于封建大家庭，精于诗书篆刻，主动弃官不为，一身正气的父亲和生于名门望族、历经战乱颠沛，有着如柔韧的杨柳一样性格的母亲，以及他和同样留下了人生响亮跫音的爱妻小裴，走过的五十八载相依为命的旅程。

　　海浪汹涌，涛声轰鸣……

　　读者能从作者自述中感受到其半个多世纪搏击的时代浪涛：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作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这所当时拥有“民主堡垒”美誉的最为优秀的大学的学生，和当时在昆明的美国飞虎队员在战火中结下了生死情谊；

　　大学毕业后作为美国新闻处一名战地记者，在湖南芷江向历尽战争涂炭的人民报道“日本投降”，目睹当时日方代表今井武夫不时用毛巾擦去满脸汗水的窘相；

　　在报道命系中国前途的重庆谈判中，见到周恩来等中国政治舞台上旋转乾坤的人物，不顾危难完成使命；

　　作为香港《中国文摘》英文半月刊的记者，参与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及紧接其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大典，第一时间向全世界报道了中国人民喜迎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一九五二年十月在北京欣逢“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及同年底在维也纳召开的“世界人民和平会议”；

　　一九五五年四月在印度尼西亚万隆举行的亚非会议，因随周总理率领的中国代表团临时改道经缅甸前往印尼，避开了克什米尔公主号爆炸的劫难；但在其后一九五七年席卷中国大地的那场“反右”运动中却未能幸免。

　　乌云满天，逆流回旋……

　　通过作者沉重的笔触，读者和传主一起经历了那个风雨如磐的年代，一个“右派”家庭辛酸悲凉的处境，但我们的历经政治磨难的主人公仍在险恶的浪尖上挺立着！

　　为霞满天，桑榆未晚……

　　一九七九年一月十五日，正值作者遭诬陷迫害二十年后，头戴的荆冠被摘除，并同时被任命人民日报首任驻美记者，从此开始了他和美国飞虎队朋友远隔重洋的第二次握手，也开始了他续写中美两国人民友谊的新篇：书中从美中关系委员会副主席白丽娟，到美中人民友好协会年轻的工作人员悌思；从“美国的白求恩”、产科大夫乔丹·菲利普斯，到献身于中国人民卫生事业的水牛城的“马大夫”； 从坚持揭露细菌战罪行的美国新闻战线勇士小鲍威尔，到一生献给中美友谊的飞虎队老兵迪克·帕斯特，塑造了一幅幅姿态各异的人物群像……

　　回首此生跋涉的一条用外语向世界介绍中国的历史长河，作者深切感悟到中国是这个偌大的地球村的一员，只有和他国人民互相了解、彼此沟通，才能共存共荣。

　　站立在时代的浪尖上，作者还以史海拾贝的慧眼，记述了他几十年来，和历史进程中的十几位风云人物零距离的接触：

　　二十世纪罕见的杰出女性，融合东西方文化的宋庆龄；

　　老来依然保持书生本色，享誉世界的人类学家、社会学家费孝通；

　　历经坎坷，仍坚持“跑完人生最后一圈”的著名记者、作家、翻译家萧乾；

　　有着“竹节梅香士林师表，民模国楷艺术良心”之誉的文坛巨匠夏衍；

　　写下脍炙人口的《哥德巴赫猜想》等优秀作品的诗人徐迟；

　　一生如水晶般莹洁的中国戏剧大师曹禺；

　　充满神奇色彩的加拿大传教士文幼章；

　　外宣工作中最亲密搭档、把中国视为自己祖国的爱泼斯坦……

　　……

　　正如周有光先生在本书序言的结尾指出的：“张彦的这本自传，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传记，也是一个时代的历史缩影。”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笔者因参与长诗《毕业之歌》的创作，有幸与时任《中国建设》记者的张彦老师结识。此后，当我在赣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务农时，收到寄自首都北京张彦老师的一本本那时极为难得的书刊时，不啻像大旱之年逢甘霖！

　　在时隔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又读到这本《风云激荡的一生——张彦自传》，怎能不感到一种别样的亲切！

　　“位卑莫叹江湖远，垂老仍为国事忧。”

　　这是马识途先生在获知老友政治上获得平反后，写的七绝二首中的一句诗。

　　忝为后学的我将虔敬地学习自己一直视若父辈的师长张彦的榜样，位卑未敢忘忧国，时刻把时代风云和人类命运挂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