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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的前提(刘绪源)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22日10:36 来源:文学报 刘绪源

  几年前,有位儿童文学界的朋友和我聊起某外国作家,可能提了个什么问题吧,我一时兴起,写了长长的电邮发过去。后来她很不好意思,觉得浪费了我的时间。当时我还在主持文汇报副刊“笔会”的编务,确是忙,但我告诉她,这是“谈艺”啊,能谈谈艺术,是多么快乐的事!

  我说的是真话,不仅谈艺,谈理论问题,如能真正深入探讨,那也是快乐的。现在这种谈论已变得非常难得,作家聚会,似以谈文谈艺为耻,所以有些饭局的话题,往往非常无聊。周围都是文化人,而可谈的其实并不很多。但学斌先生是能够与之畅谈的一位,不仅谈艺,也能与之“说理”。他对创作和理论都有兴趣,小说和评论都写,理论研究也颇有心得,在儿童文学的“幽默”与“游戏精神”上有过认真的发掘,近年则对儿童文学与语文教育的课题开始了自己的研究。他在出版社工作时编过外国儿童文学的系列丛书,现在虽然离开了出版单位,这种阅读和研究的兴趣仍在。对中外的成人文学,他也是关注的,并不像那些除了儿童文学便一无所知的儿童文学家。所以,和他聊天的天地还是很广的。他还有一个特点是善思,也敢于作出自己的判断,所以,议事议人,每每一语中的,那几个字的评价,常常是经得起咀嚼的。要是平时没有认真想过,这样的话是说不出的。而人的深浅,一是看平时积累(包括阅读和经验),再就是看平时想得多不多了,临时的即兴发挥,虽然也重要,但毕竟不能全凭这一端。更有一点难能可贵处,是学斌既有自己的想法,又能认真听取他人的想法,既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敢争论,不妥协,却又不会伤和气。他还从善如流,一旦发现自己思路上有问题,便纠正自己的观点,有机会时还向你坦承自己思考的不周。如他认为自己是对的,也会执著地想下去,时不时向你提出他的新想法。这一切的关键,是他把不同意见的争论,真正视为学术之争,目的是要找到更可靠的认识,而不是为了逞强争胜。

  写到这里,不禁记起一件上海文坛的掌故来,此事现在知道的人已不多了。1946年12月6日,黄裳先生在他所编的《文汇报》文教版上发了一篇对李广田(时任南开大学教授)的访问记,这是自发来稿,作者自称是李的学生。文中对“抗战戏剧”及后来的“国统区”戏剧作了不屑一顾的评价。《文汇报》是进步报刊,这类言论影响很大,因而,12月18日,另一进步报刊《新民晚报》的副刊“夜光杯”上发表了署名“一卒”的文章,对此文提出反驳。当时“夜光杯”的编辑正是戏剧家吴祖光,一卒文中又提到了吴的名剧《风雪夜归人》,黄裳怀疑此文就是吴祖光自己所写,于是在12月24日的《文汇报》上又发了署名“白及”的读者来信,此信其实是黄裳自己写的。但当初始作俑的访问记确实有问题,李广田先生亲自来信,声明访问记中的观点是错的,他同意一卒的观点,并请编者以后不要轻易发表这位学生的文章。黄裳先生四面楚歌了,便在12月29日的版面上以编者名义发了四百多字的《一个结束》,抄录了李广田的来信,表示了作为编者的歉意。本来事情可以结束了,最感人的是当时《文汇报》的主笔柯灵,竟不同意就此结束,他在12月30日的文教版上发了一篇《且慢“结束”——为吴祖光先生辩诬》,一千五百字,态度凛然,完全站在吴祖光一边,毫无为本报护短的意思。他批评本报,尤其是白及的《小杂感》,认为此文只是一味攻击,“并不是坦荡的追求真理的态度”。黄裳当年27岁,吴祖光也才29岁,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柯灵先生可说是他们的前辈,他的话一下子抓住了要害。

  这样看来,文人之逞强好胜,真是自古皆然。但现在,又确有了“于今为烈”之势,这与经济社会的人心浮躁有关,与普遍的学风变坏有关,也与网络骂战日益泛滥有关。原因多多,但只要记住柯灵先生一句“坦荡的追求真理的态度”,则什么原因都可破解。学斌先生是保持了这一态度的,这就非常可贵。我想,不仅他现在所取得的成就与此有关,这还将保证他在今后取得更大的成就。因为有了这态度,人就成为了开放的人,而不再封闭于一己的狭小的天地,这不正是做学问的最重要的前提吗?学斌之能思,能辩,能坚持,能自省,就都与此有关。

  (《审美的侧影》,李学斌/著,接力出版社2013年10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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