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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鸿:文学的光芒藏在书信中
来源:解放日报 | 张家鸿  2021年12月27日08:03
关键词:文人交往

在手写的书信越来越稀罕的今天,与书信有关的著述显得愈发可贵。与社会的快节奏相比,书信是慢条斯理的,要写、要等、要读、要品,它虽是充满个性的行为,却需要一个又一个步骤有条不紊地推进,否则便是唐突了写信人的心意与情感。故而,窥探写信人与收信人的内心世界,领略他们的精神气度,是阅读《文学的荣光:陈忠实、贾平凹、邹志安与李禾的书信往来》(以下简称《文学的荣光》)最深远的意义。

首先是坦诚。在谈要给《飞天》投稿中篇还是短篇时,陈忠实在1984年1月23日给李禾的信中写道:“您大约知我的情况,虎气不足,而自卑太多,从来不敢斗胆说大话,这是没有办法的,唯其一点,我倒是重情义,而您又结结实实是我所尊崇的朋友,我至不能给您瞎编的。”随着写作之路的日渐开阔、写作声名的日益显赫,坦诚会渐渐收缩至逼仄之地。如此变化,非作家有意作为,而是与所处环境的变化有关。由今视昔,当初的坦诚实在是可贵得很。

在1977年9月24日写给李禾的信中,贾平凹说:“您的意见,提得很好,我做了修改,不知是否可以,你们看后,若还要修改,再来信吧,我是不烦删改的。”在下一段文字中,贾先生继续写道:“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关怀,我虽经常写些小文章,但的确在各方面幼稚得很,衷心希望你们往后多加指导,使自己进步得大些。”这时的贾平凹正值二十几岁的青春时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和激情。这分明有一股傲骨在,可是又谦虚得很,自知有明显不足。史鹏钊的评述准确地抓住了青年贾平凹的写作热情。“他写作最初,并没有强烈的成名的欲望,但是他就是想发表,想让自己一笔一画写下的文字变成铅字。虽然稿件如雪片般寄出去,退稿信也似雪片般飞来。”

与坦诚相伴相随的是自剖,不怯于把自己的弱点告知朋友,写作的得与失、进与退,皆一五一十地流露于笔端。写信是一种倾诉,倾诉源于信任甚至依赖。以情感为基础的编写往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方能持久。

巴金感激叶圣陶慧眼识珠刊发《灭亡》、曹禺感谢巴金对《雷雨》的赏识、徐志摩对沈从文作品的喜爱、韦君宜对冯骥才小说的关注都是编写往来中值得回望的片段,编辑的鼓励与关怀让年轻作者铭感于心,也至今为人们津津乐道。整个现当代文学史,实可被视为编辑与作家之间的交流史。持续多年为读者奉上精神盛宴的文学杂志或报纸背后,必定有一段段作者与编辑之间互相支持、相互成全的佳话。编辑与作者之间的信任从来不止于作品,把彼此紧紧牵系乃至成为志同道合之人的,更多是人品。对对方人品的信任、敬仰、珍惜,才是让友谊之花长开不凋的根本原因。

与当下快节奏的通信手段,如邮箱、微信相比,书信之最大的不同在于温度。它是手写汉字的载体,是情感流通的依托,是心声传递的桥梁。因为求快,写不来信。因为心虚,写不得信。信是一种不欺不骗的文体,坦诚不足者是没有资格写的。这种认识虽未免一厢情愿,甚至带着几分天真,尤其是在世故成风的当下。然而,恰是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当一个人愿意郑重地为某件事、某一份情谊而提笔写信时,其坦诚是不应被怀疑的。

透过这部特殊的书信集,文学的光芒从纸页间发散出来。“让更多的人感受到20世纪80年代文学的黄金时代,因为那个时候,无论是陈忠实、贾平凹还是邹志安,都刚刚叩开文坛的大门,就是他们对文学这个神圣事业的不懈坚持,才留给了这个时代最丰富的精神食粮。”

持续多年的书信往来是文学辉煌的一份凭证。那个时候,文学的影响力巨大,文学的魅力罕有它者可比。文学可以点燃一个人的生命之光,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轨迹,可以让素不相识的一些人彼此共鸣、深深牵系甚至成为终生好友。个人简介中“热爱文学”或是“喜欢写作”的叙述,是内心充满幸福感的洋溢。时移势易,如今,文学不必成为人们身上显赫的标签,抑或自我介绍时的夸耀,而是悄悄地通过一部部作品、一册册好书浸润着人心。

史鹏钊的写作是对前辈的一份遥想与敬意,也是对文学当下处境的一次反思。经过反思,他要明确告诉读者的是,几十年前就是有这么一群可算是为文学而活的人,文学是他们生存的原因、价值、意义,文学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他还想告诉读者的是,他们因文学而收获的生命之光至今依然熠熠生辉,影响了一代又一代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