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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震动的光泽
来源:文学报 | 周荣池  2021年10月19日08:42

太湖是江南的一个顿号。她将地理和光阴在此挽留,让时空有了古典的光泽。这光泽是波涛潋滟的水光,是柔情默默的时光,是吴越旧地的荣光。无论你何时抵达,以及多次以后的到达,当你一脚踏进那黑白灰色调的诗行中,那些古典的光泽就会在你心里荡漾和震动。就像这个大湖的旧称震泽一样,这种感觉是隐秘而又是强烈的。江南古镇并不是千篇一律的,只不过她们有美的最大公约数。她们有位于水边,乐于安闲,暗藏华丽的共同认识,所以每一次和每一处到达都会给人心安。就像文物各美其美,但包浆的意境是一样的。

震泽的老街是打开的,游人如家人一样自由出入——这样的感觉好,旅行更多的正是想在他乡找到故乡。水光远远地就铺陈开来。震泽的水比周庄阔绰,比乌镇明媚,又比长江温婉。人在水边石板路上走,其实水是比石头还坚硬的事实。石头被脚步磨砺出时间的光泽,而水自有自己独特的光泽,水光如乡音一样坚硬。

作为风景的老街在烟雨江南的氛围中楚楚动人,但又似乎少了鱼米之乡哺育古往今来的证据。让人觉得这景色像修辞过多的文章一样,少了一些坚硬的证据。水光是一篇文章的意境,可即便是浮光掠影的翻阅,心里到底也想看看光阴的内存。正想着,脚步就打开了富庶之地的历史册页。光阴的大门在一处农机博物馆门口开始独立成章的表达和铺陈。那些收罗来的古旧农具,甚至只是仿制或者只有影像,但它们是一座古镇,一段光阴以及一种生活的根与本。它们养活了古往今来的日常,也无时无刻不证明着日常的存续和未来。也许这些农具已经全然失效,但它们养育的风味、风物以及风土已经在光阴之中扎下深根,在子孙们的舌尖和梦乡里定格为准确的江南味道。

沿街往前走,时而见到天空,时而又是廊庭,就像是一篇文章的虚实相生。站在平民聚集的南岸,远远看到富庶繁华的北岸,在被流水隔绝而又联系的两岸之中,构成了震泽的全部。水光、时光以及即将见到的关于这个古镇的荣光在岸边已经一览无遗,它们一再以古典的光泽震动人的心怀。走到南岸向西的尽头马路豁然开朗,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人就像是站在时光穿越的接口,一时间觉得虚幻而失真。赶紧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历史的深处走去,把以后也会成为古典的当下抛在了车水马龙的身后。

大顺米行自然是古镇的高潮。每一篇文章,每一个地方,每一段光阴都是需要这种充满荣光的高潮的,因为所有的诗情一定基于俗世的供养和维系。游人如织似乎延续这里过去亦官亦商的荣耀意境。商是维系民生的大顺米行,官是望族徐氏的师俭堂。米行是民生是的出入口,粮食从水边的门楣进入买卖之地,又像流水一样养育四面八方的日常。它有自己的诗意、情趣和观念,这几进几出的房舍以及各式陈设就是最好的注脚——师俭堂崇尚俭朴,但在想象、诗情和理想上没有半点简省。这种荣光基于富庶但并不炫耀,她是江南富足、内敛以至典雅的一种态度和方式,是鱼米之乡饱读诗书的日常。

所有的繁华都会被离开,游人的抵达也是为了离开。但不必担心这人间会有任何冷漠,时光其实就一直这样安之若素地流淌。慢慢走过或者停顿下来,茶社中喝一杯江南的水。温润的树叶在沸水中重新绽放,就像这古镇的光阴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