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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诗人刘川
来源:《诗探索》 |   2021年10月18日08:08
关键词:诗歌 刘川

刘川

 

1、你是从哪一年开始诗歌写作的?最早激发你写诗的灵感是什么?

我是1990年开始文字分行的(当然称不上诗歌)。但是,分行本身有一种魔力,似乎命运正在通过扳岔道,从作文和日记告别,把我的文字转换轨道,转到一种神秘的空间里去。经过一小段时间八分钱邮票承载的投稿史,1991年我16岁,正处在变声期,《星星诗刊》老编辑曾参明来信,留用我的第一首小诗。仿佛我声带发育,终于变出一种新声音,它被人们叫做,诗。

当时,我还用了一个古怪的笔名。用笔名,是我认为成为诗人的一个专利和标志,这当然很可笑。那时候我很幼稚。直到后来陆续在全国大小报、刊发表作品,用笔名取稿费,需要到学校或村政府盖公章或开介绍信作证明,实在繁琐,我不愿意为一个翻着字典随便捏造出来的笔名费力。为了取钱方便,我干脆放弃了那个笔名。至今,一想到鲁迅、巴金,这些以笔名传世的大师,我就一声哀叹,在金钱面前,我把扳出去的岔道又扳回来了。当时获得稿费,从十五元、到五十元、到大学毕业时,几百元、上千元,我的分行文字给我带回来了喝酒和买书的钱。喝酒和买书,与诗歌的这条岔道基本是一致的。那时,我写东西是隐蔽的,我不想通过文字获得什么殊荣,它只是让我身体里另一个我得以伸展。

最早激发我文字分行的(那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诗),是其他人的分行文字。这种古怪之物,见诸报端、书籍或碎纸片片,用最少的字,占干干净净的一小方空白,我看着就觉得有趣。而且,方块里这种参差分行的文字,读起来往往瞬间击中心灵,避开了其他文体的那种繁冗与俗气。分行的诱惑,让我看到断裂之美——从世俗文字割裂出来的独立状态。我觉得写诗是我人格的自动选择,不是一个小灵感就能让我写东西,而是一种趋向于某个空白天地的召唤。于是我,分着行,岔着道,到了今天。

2、请选择2—3位对你的诗歌创作最有影响的古今中外诗人或艺术家。

以前我太虚伪,遇到这样的问题,就会举出一些国际大师的名字。现在我铅华褪尽,领悟了分行不过就是分行的真谛,诗就是说话的奥秘,终于可以坦诚地说,对我没有什么最有影响的古今中外诗人或艺术家。

对我诗歌创作最有影响的河流倒是有两条:

一条,东北人的语言流,幽默,消解,不守章法,里面却满含意志与机锋。这种语言,契合了我的性格。东北语言,是我诗歌的保姆。

另一条,我逐步形成又陆续修正的价值观:我该做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表达是有价值的。这种认知和省思,是通过大量阅读而来——从数量庞大的作家、诗人乃至初学写作者那里,我看到了我之为我,不是几篇作品,而是作品背后的一种价值体系。是的,我诗歌的生母,是逐渐形成的,我的诗歌居然先于它的生母。

我常常认为,写作是一种双向选择,天地(时代、国度)和诗人,两者有一种契约。甲方、乙方关系,都摁了手印,彼此遵守着契约里的条款。

3、请提供你自写作以来的10首代表作题目,并注明写作年代。

《衣服》1994年;《对话》1996年;《这个世界不可抗拒》2004年;《所有的地皮都要用来盖大楼了》2005年;《昨晚与妻子在路边烧烤摊上吃羊肉串时所见所感》2006年;《失物招领》2011年;《在孤独的大城市里看月亮》2014年;《心境一种》2014年;《过肉铺一咏》2014年;《如果用医院的X光机看这个世界》2011年写,2015年改。

4、你写诗一挥而就,还是反复修改,还是有其他写作方式。

我写诗一挥而就,落笔迅如江河,不可遏制。我的文字简单、平直而率直,批评口水派的特点,请以我为例。

但我强调一口气。诗歌里要有一口饱满、连贯的气。这一口气,使诗歌内在地完整。

我从不认为我应该写成别人的样子。所以,任何褒贬对我都无意义。

5、你如何看待生活、职业与你诗歌写作的关系?

诗人小于诗歌。诗歌接近于圣迹、天启,是人最高的精神状态。诗人作为肉身,不能在这种状态里久驻,当然,也久驻不了。诗人就是俗人,该上班、该带孩子、该遛狗、该打麻将,就去。不妨碍。我不喜欢特立独行、挂着圣徒标签的诗人。我想,他该回家给他爸他妈做晚饭,那才是诗人最应该有的样貌。我喜欢做晚饭,它让我看到踏实的俗人的生活——在那里面,有古老世间最恒久的道。诗歌,要有一具肉身。

职业与诗歌,说来话长。我就是诗歌编辑,这个职业与我的写作几乎是分开的。我不认为编辑这个职业会对我写作有用。我甚至在日常选稿中,要特意避开自己的偏好,用一种公共的、他者的尺度。这个职业角色,是以塑造其他诗人为本位的,不是塑造自我为本位的。我没有把杂志办成“我自己的”杂志。也就是说,这个职业提供的是另一个坐标系。我并不能更多从中获得有效的滋养——我往往去网上找那些发表不了的作品阅读,它们的独立的姿态,给予我力量。

我从不与其他诗歌刊物、文学期刊编辑换稿发。一个我是觉得,诗之存在与发表无关。最初发稿纯粹为了买书。越是近年来,我的目标越清晰,回到写作本身,离开发表体系,脱离集体运转的生产、发表、评奖机制。我只想随意分分行,回车键下,文字一派自然,鬼神两旁肃立。另一个是,在民间写作,更自由,不必考虑哪些能写哪些不能写,我的心和词语能够合一。

6、你关注诗歌评论文章吗?你写诗歌评点、评论和研究文章吗?

当然,什么文章我都读一读,可以多熟悉一些汉字。偶尔也写一点写过就后悔的评点或评论。

我常常觉得,我对“什么是诗”的认识一直在变,我根本跟不上它。所以,每有诗评诗论落笔,一完成,已成谬见。愿我能够撤回我之前的诗歌言论。愿我能够闭嘴。

7、请写出你认为最重要的三个诗歌写作要素。

通灵、接世、有真我。

通天地通古今通万物,谓之通灵;与时代血肉相连、活在具体人群里,谓之接世;有独属于自我的真性情真趣味真精神,谓之有真我。

当然,我说的是我自己渴望获得的三个诗歌要素,与他人无关。一人一个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