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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毅元帅革命戎马一生，文韬武略，功勋卓著；文采斐然，刚正不阿。据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中央文献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陈毅诗词集》（上下）介绍，收录了陈毅从1921年11月至1968年7月各个历史时期创作的诗词355篇，有700余首，其中15首作品为首次公开发表。

陈毅元帅创作的著名诗词很多，如《梅岭三章》《赣南游击词》《三十五岁生日寄怀》《卫岗初战》《过洪泽湖》《雪夜行军》《青松》《题西山红叶》等，经典名句如“万死千伤鬼亦雄。”“人间遍种自由花。”“天放晴，对月设野营。”“前进，前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扁舟飞跃趁晴空。”“微山湖色慰征途。”“手莫伸，伸手必被捉。”尤其是“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西山红叶好，霜重色愈浓。”更加久负盛名，深入人心，印证出他刚正不阿的高洁品格。

《冬夜杂咏》十九首，名篇第一数《青松》

1958年2月1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毛泽东发布命令，任命陈毅兼外交部部长。从此，陈毅开始成为元帅外交家。同时，陈毅还担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常务副总理，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中央军委常委，是党、国家和军队的重要领导人之一，为新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殚精竭虑，忘我工作。

1959年，中国国内发生了严重自然灾害，加之“左”的错误，造成经济上的巨大损失，国际上又面临美国武力威胁、中印边界武装冲突等，一时内忧外患。然而，就在这危急时刻，苏联却于1960年7月16日照会中国，撤走全部1390名专家，撕毁343份合同，废除257项科技项目。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极大地损害了中苏两党和两国的关系。陈毅对于赫鲁晓夫这种“雪上加霜”的做法非常愤慨。漫漫冬夜，作为外交部长的他，长夜不寐，深感“投身革命即为家”的重担和责任，不禁思绪如潮，浮想联翩，写下了五言绝句诗《青松》一首。后来陆续再写，满一年时间，共创作12题19首诗歌，陈毅自定标题为《冬夜杂咏》。这一组诗最初发表于《诗刊》1962年第一期头条上。组诗描述了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面对困难的坚韧不拔、豪气激荡，赞颂了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中华儿女不畏艰难、雄气勃发、愈挫弥坚、愈炼更强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现撷取其中四首进行赏析：

《青松》：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红梅》：隆冬到来时，百花迹已绝。红梅不屈服，树树立风雪。

《秋菊》：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

《幽兰》：幽兰在山谷，本自无人识。只为馨香重，求者遍山隅。

仅从上述四首诗的标题来看，就充满了色彩斑斓的诗情画意。松、梅、菊、兰四种花木，抗暴、耐寒、淡雅、幽香，特性明显，寓意深长，是历代文人墨客吟咏描画，直抒胸意的摹本，经过长久积淀，成为一种特定的民族性的审美意象，成为一种洁身自好的人格象征。陈毅元帅这四首五言绝句，平实白描，不事雕琢；韵脚工整，不究平仄；语言冷峻，可读易懂；画面鲜明，风骨遒劲。与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和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等名句相似，直白易解，朗朗上口，但精神旷达，寓意深刻。尤其是《青松》，成为陈毅创作的最著名诗句之一。

《青松》是《冬夜杂咏》的首篇，头句用“压”字，表现出雪的量大与重厚，突出了写作背景下环境的险恶、形势的严峻。次句以“挺”和“直”，展现出青松宁折不弯的姿态。一压一挺，两个具有动词词性的字；加上一直，这个展现形容词个性的字，就把雪的暴虐、松的抗争，描写得惟妙惟肖，动态感极强。这样，上联白描写实，大雪愈是压境，青松愈是昂首挺立，用比兴的手法来比拟中国人民面对自然灾害，面对黑恶势力，针锋相对、坚强不屈的刚强性格。下联明理写虚，用设问的修辞手法，突出主题，说理清楚，如果要显露出青松的高洁品格和高贵品质，必须等到冰雪消融之时才效果明显。松树挺拔峭直、四季常青、傲立风雪、刚正不阿的禀性，就是中国人民在内受灾害、外临威胁的特殊环境下，不惧封锁、不畏困难、遇挫弥坚、永不低头的精神写照。更深层次的寓意，就是中外反动势力必会像积厚的冰雪一样消失，中国人民必定像青松一样走出冰雪围压的困境，迎来阳光明媚的春天。

陈毅是逆境中的英雄，即使濒临绝境，也充满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早在三年游击战争时期，30多岁的他，面对“敌垒穿空雁阵开”，枪口黑洞密如麻，他带领红军游击队员们“攀藤附葛”翻岭脱险，仍想着“微石终能填血海”，国民党反动统治终将“著劫灰”。在险恶的“空山夜静忽闻狼”之时，警醒地“持枪推枕猛起坐”。纵使“创业艰难百战多”，但“前进心不灰”，“铁树要开花”，“物到极时终必变，天翻地覆五洲红”。

《青松》诗咏物抒怀，拟人的仿佛就是自己。年近花甲，陈毅又逢严酷的环境，但决不能丧失民族气节，决不能丧失原则和立场，要坚决向恶势力勇敢地抗争，任何时候也不肯向恶势力低头。他通过洗炼简洁的叙述，斩钉截铁的字句，把青松经历了风雪涤荡和洗礼之后的挺直壮美与高洁本性一览无余地描述出来。陈毅元帅那英姿勃发的神采，光明磊落的胸襟，刚直不阿的秉性，百折不挠的人格，跃然纸上。

《红梅》《秋菊》和《幽兰》，意韵各无穷

《红梅》是直抒胸臆，直接点题，赞颂“红梅”，与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中“梅”字深藏不露有异曲同工之妙。上联中，“花”是主体，“冬”是季节时态，“绝”是花的形态。点明了在“隆冬”的恶劣环境里，飞雪、狂风、寒流、冰点不期而至，肆虐摧残，“百花”已了无绝迹。下联则笔锋一转，直接用“红梅”二字入诗，口语化“不屈服”，而且更进一步，用一个“立”字点睛，把白雪皑皑山野外，万物凋零百花杀，唯有红梅独自开的鲜活场景描写得栩栩如生，勾勒出了红梅不畏严寒、倔强绽放的坚强秉性。而“树树”则突出了“梅花”不是一支独放，而是万株齐绽，红遍雪野。《红梅》与《青松》相互映衬，都是不畏狂风暴雪的蹂躏，昂首挺立，傲然怒放。《红梅》进一步阐释了“已是悬崖百丈冰”的危险境地中，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奋勇抗击围堵的勇气和信心。

《秋菊》是采用设问句式来点赞“秋菊”能傲风霜，耐冷寒的。上联自问自答，以“恶”字提问，并加重语气，用“傲”字回答，并大气凛然。下联有力反诘，以“能”字画龙点睛，无论“风霜”多么寒气逼人，但“秋菊”耐寒的本性，决定了它能够迎风傲霜，屹立不败；虽然秋意寒冷，隆冬临近，但依然鲜艳绽放。1958年，中苏开始交恶，源于苏联提出与中国共建长波电台和海岸联合舰队的建议。因为有损于中国主权，自然遭到了中国的拒绝。1959年10月初，赫鲁晓夫作为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应邀来北京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10周年活动。在会谈中，赫鲁晓夫指责中国1958年炮击金门是“冒险”、“好战”，“对亚洲和平不负责任”时，陈毅忍不住进行了反驳。身处外交第一线的陈毅，在这困难来临前的多事之秋，用“风霜”暗讽中外反华势力，用“秋菊”比喻中国人民，一边是“重重恶”，一边是“能傲霜”，表明了中外反动势力的围堵压不垮中国人民，凸显了中国人民抗击困难的意志，赞扬了秋菊坚强的本性。

《青松》、《红梅》、《秋菊》，是《冬夜杂咏》的前三首，既赞美了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在“大雪“、“隆冬”、“秋寒”中不畏强暴、勇于抗争、坚韧不拔的意志和不怕困难、敢于胜利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又袒露了陈毅元帅的博大胸怀，咏物抒怀，正气凛然，篇目优美，语句铿锵。

《幽兰》作为《冬夜杂咏》的第四首，是陈毅元帅在刚强坚毅之余, 引出的一幅赞颂兰花幽香的淡雅图，让人心旷神怡，顿生柔情。上联直接从宋代文豪“三苏”之一的苏辙“兰生山谷无人识”名句中化出，展示了兰花风姿素雅，花容端庄，虽生于偏远的幽谷丛林，但无人知晓，也不与百花争妍，却芳香清远，淡雅宜人的东方神韵。下联笔锋一转，递进出“幽兰”的香气袭人，以“重”字点睛，勾勒出她幽香浓郁，散发久远，令人陶醉，沁人心脾的气场。致使喜爱幽兰这种浓郁芳香的觅花者，漫山遍野地寻找。“隅”字意味深长，使本来寂静荒凉的山谷角落，引人探胜，美不胜收，大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味道。《幽兰》赞颂了中国人民善良谦逊的美德，自强奋斗生生不息的本性，

饱含审美哲理意味，充满平淡见奇意境，读来令人深思，回味无穷。

天资聪慧，酷爱诗词；留法俭学，启程革命

一生喜爱赋诗作词的陈毅，从小天资聪慧，尤其是在言语、文字方面有秉赋。5岁时读私塾开蒙入学，父亲陈昌礼给他取学名叫世俊，号仲弘，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才智出众的俊杰人物。因读书认真，入塾几个月，世俊从未挨过老先生的板子。学问渊博，以管教学生极严而闻名乡里的先生毛崇芝，考核学生的方法是“背书程”，即任意在课文中念上一句或一个词，学生就得接着背下去，三次接不下去便要挨戒尺。陈毅后来回忆道：“小时候，我记忆力很好，读书三遍就能背诵。”

9岁时，陈毅和胞兄陈孟熙到成都进了锦官驿初等小学学习。老师裴野堂依据《论语·泰伯章》中曾子说的一句话，“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之意，建议改“世俊”名为“毅”，与字“仲弘”相呼应。意为既有弘（刚强），还须有毅（毅力），贵在坚持始终。陈毅的父亲陈昌礼认为这一名字寓意深远，一口答应改名。寒暑假时，家里又为陈毅兄弟俩请了一个私塾老师，以便在放学后学《诗经》及唐诗宋词。

10岁时，陈毅和陈孟熙被母亲送回乐至乡下外婆家寄读，塾师陈玉堂为清末民初乐至的名士。他专门向陈毅传授一些诗词音韵方面的知识，教作对联，写诗词，为今后出口成章打下了基础。

12岁时，陈毅在锦官驿初等小学毕业后，考入华阳县德胜乡高等小学。校长冯湛恩是成都有名的古文学家。人称“冯刷板”，意即作文像油印刷子刷制得那么快捷端正。陈毅学习格外努力，作文进步很快。有一次作文比赛时，同样的题目，他连作7篇，荣获全校第一名，冯校长高兴地夸他是“陈刷板”。陈毅这时十分敬佩大文豪苏轼的父亲、“唐宋八大家”之一苏洵。字明允，号老泉的苏洵，擅长政论散文，议论明畅，笔势雄健。陈毅说自己“最喜爱读苏老泉的文章”。为此，他曾将苏洵的字“明允”倒过来，一度取名“陈允明”。

15岁时，陈毅考入了成都省立甲种工业学校，不到半年退学。后去报考四川靖国军讲武堂，但数学考试不利，结果名落孙山。

17岁时，陈毅和胞兄陈孟熙双双考取留法预备学校。第二年，陈毅兄弟俩正式考取官费留法生，踏上了赴法勤工俭学的征途。此时，他的红榜上即署名“陈毅”。从此，陈毅常用“弘毅”来警策自己。而作为文学青年的他，此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当文学家。

1921年10月14日，陈毅等104名留法勤工俭学生被法国反动当局押上“波尔加号”船，强行遣送回国。罪名是“过激党”、“宣传共产主义”。在船上，同学们组织了一个“被迫归国留法勤工俭学生团”，蔡和森、李立三、陈毅等20余人被推举为干事会成员，陈毅成为领导斗争的主角。11月23日傍晚，已过20岁的陈毅乘坐“波尔加号”船，在大洋上颠簸40多天后，驶抵上海港。

陈毅作为留学生中唯一能写白话文的人，沿途作《在地中海上》《过哥伦布》《船近香港望太平山》《舟过崇明岛向吴淞口》现代自由诗四首，取大标题为《归国杂诗》，与四十年后的《冬夜杂咏》相映成趣。1925年，《归国杂诗》刊载于《燕风》半月刊的二、三、六、七期上，现节选如下：

《地中海上》：

我今东归，归向那可爱的故乡……

东回者带了什么？西来者又如何失望？

文明的母亲呀，你试想，

你这葡萄色的文明，究造出什么佳酿？

《过哥伦布》：

古国覆亡了，

只使人深深悲痛，

英国固然残酷，

也应怪庙宇无用。

《船近香港望太平山》：

从印度洋到太平洋，

恍惚做了几重噩梦，

豺狼吃着我们的弟兄，

醒来头觉深痛，

气愤填膺了，

骂亡奴自己断送！

《舟过崇明岛向吴淞口》：

船儿呀！快快移动，

我要看乡国，

他是否别时的旧容……

快看，快看！

西北的半天已红，

愿这只火把，

温热了你全身的冷冻。

这四首现代自由诗，把一位年轻的海外学子学而未成，理想破灭，憎恶西方资本主义，热爱中华九洲，急盼回归祖国的迫切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作为语句通俗易懂，韵律感强；意境含蓄，主题鲜明；体裁新颖，情感丰富；技艺流畅，感召力强的诗，这在当时很难见到，堪称是不可多得的好诗，崭露了陈毅的诗情才华。

回国后，陈毅把当文学家的梦想放在心底，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的生涯，投身于革命洪流，开辟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