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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工人诗歌:在崭新经验中淬炼
来源:文艺报 | 霍俊明  2021年07月09日08:55
关键词:工人诗歌

100年来,中国的工业革命以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取得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和伟大成就。尤其是新时代以来,在大国重器、量子科技、大数据、人工智能、云计算、物流枢纽、快递服务、数字经济、媒介革命、速度景观背景下的新发展更是令全世界瞩目。而与此相应,新的时代发展使得诗人的社会身份、现实经验以及写作经验都要时时予以更新。诗歌这架永动机是开放的也是更新迭代的,甚至是不断加速度运转的。

如果从历史、现实和未来的综合视野来考量100年来的工人诗歌,我们就会注意到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发展阶段,产业工人的生存、命运、心理结构、社会地位以及相应的诗歌创作的主题、情感、思想、伦理和旨趣都有着巨大的差别。而不同时期中国工业所要解决的问题以及工人所面临的境遇显然不同,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在新工业加速度发展的过程中涌现出了一大批产业工人以及代表性的诗歌作品,而工人的社会境遇和工人诗歌的丰富性和崭新经验以及精神质素亟须从评论、出版和传播的各个领域予以观照和总结。但是到目前为止,国内还没有与此相关的百年视野下的工人诗歌选本问世。为了弥补这一空白,为了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中国工人出版社此次策划和出版《先锋:百年工人诗歌》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诗学、史学价值。

作为编者,在编选过程中我感受颇深,也对百年视野下的工人诗歌有了整体性的了解和认识。

《先锋:百年工人诗歌》是目前为止国内第一本百年视野下的专题性的工人诗歌选本,带有时代性、当代性、历史性和档案性的综合价值,也必将产生广泛而深远的社会影响。

之所以强调工人诗歌与先锋的关系,其原因在于工人无论是在社会运动还是工业革命中都起到了先锋性的作用,而不同时期相应的诗歌文本也往往在社会重大节点和诗歌范式的转换过程中具备了社会学和诗学双重层面的先锋品质。

《先锋:百年工人诗歌》还是一部百年工人诗歌的编年史,具有档案的属性和功能。本诗选按照历史进程和时序分为四个小辑:第一辑(1921—1948)、第二辑(1949—1977)、第三辑(1978—2011)、第四辑(2012—2021)。所有的诗歌按照写作时间为序,展现了100年中令人激荡不已又引人深思的工人诗篇。第一辑是关于民族革命、工人运动的诗歌以及歌谣。需要说明的是,第一辑前面的三首诗写作于1918-1920年,正值“新文化运动”如火如荼之际。在此期间,工人、工业题材开始与诗歌这一艺术形式结合,中国工人诗歌诞生的前哨已经吹响,萌芽正准备破土而出。第二辑是新中国成立后反映社会主义工业建设、边疆开发和大生产的赞歌;第三辑是改革开放背景下反映工业巨变、国企转型过程中激荡的工人命运,以及新世纪以来打工诗歌热潮、“新移民写作”的作品;第四辑是反映新时代科技革命、新工业迭代升级和新兴产业工人新面貌以及未来发展图景的代表性作品。

本诗选收录了自1918年以来100年间100多位诗人的代表性作品,也包括一些流传广泛、影响巨大的工人歌曲(包括歌谣)。本诗选的主体部分是具有工人身份的诗人,也收入了一些尽管不是工人身份但是写出了与工人生活和工业题材相关的具有代表性的重要作品,比如欧阳江河于1987年参加第七届“青春诗会”期间完成的《玻璃工厂》。这首诗是欧阳江河的代表作,也是那个年代处理工业和“物”题材的成功典范。正是这些不同身份的诗人通过诗歌完整而立体地凸现出100年来工人身份的巨变以及工业诗歌题材写作的历史进程。

很多诗人在不同时期对自己的诗歌进行过程度不同的修改。为了增强选本的专业性和权威性,本次收录的诗歌尽量以第一次公开发表的版本为主,以最大限度地体现诗作的历史背景和文本原貌。

从题材、伦理和主题学的角度进入百年工人诗歌,我们会发现不同历史时期和重要节点中的诗歌所涉及的题材、主题以及情感、经验、伦理的向度是有很大差别的,而这正是来自于时代环境和社会文化的强大影响,也与诗人的人格、个体主体性、诗歌观念和写作实践的变化、发展有关。由此,值得说明的是昌耀的写作。昌耀在20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都曾集中写过关于工业和工人题材的作品,比如《哈拉库图人与钢铁——一个青年理想主义者的心灵笔记》《寄语三章》《在玉门,一个意念》《垦区》《野桥》《印象:龙门峡水电站工程》。这些诗作不仅具有代表性而且还体现了不同历史时期同一题材诗歌在技艺、语言和思想、情感上的差异,所以此次将昌耀这两个阶段的诗分别收录在了第二辑和第三辑当中。与此写作现象类似,邵燕祥在1954年和1979年写下了姊妹篇《中国的道路呼唤着汽车》《中国的汽车呼唤着高速公路》,它们体现了诗人的时代敏感性和超拔的预见能力。

围绕着百年工人诗歌,我们会经由工人、工厂、机器、生产线、工业园区、城市、郊区、城乡接合部、农村、交通网络、电子屏幕等看到极其庞大而复杂多变的社会场域以及新工业和全球制造业在不同时期的发展和变化,日新月异的工业景观折射出复杂的现代性经验、工业文明机制和后工业时代产业工人心理的嬗变。

显而易见,科技和新媒介对工人题材诗歌的参与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人工智能的发展也使得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生产发生了巨大变化,新经验及其携带的信息量也越来越大,尽管让·鲍德里亚曾指认机器人只是一个“纯粹的小玩意领域”。不管你是否接受或意识到,诗歌与媒体的互动以及生态新变是前所未有的,拟像、代码语言、物化社会以及奇点时代已经到来!现实也越来越具有科幻感!读者可以读读李瑛的《机器人》以及喻言的《与机器人共进晚餐》。具有惊奇效果的科技自动化和人工智能逻辑正在改变人与环境、人与人以及人与机器之间的固有关系,甚至技术革命已然成为新世界的主导精神和宏大叙事。真正的诗歌,无论其处理的是什么题材和主题,那些能够一次次打动读者甚至能够穿越时代抵达未来的作品,往往让我们在人类精神共时体和命运共同体的意义上看到人性、命运以及大时代的斑驳光影、炫目奇观和复杂内里、真实面貌。

回溯百年历史,工人诗歌在斗争的火焰中诞生、淬炼,在建设的大潮中启航、扬帆,他们通过火热或深沉的诗行诉说着历史,讴歌着一代又一代令人感佩的工业英雄以及时代楷模。灿烂、丰实的百年工人诗歌和时代建立了血肉和灵魂关联,他们真切地反映个体命运的激荡和整体时代境遇的转折,他们从诗歌内部机制出发重新激活了语言和技艺。

百年工人诗歌的优秀传统在新时代得到了更好的继承和发扬,我们有理由期待,下一个百年,工人诗歌将会更加丰硕、多样、深刻。正如诗人布罗茨基所言:“诗歌是对人类记忆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