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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你》:一部颠覆“狗道”的荒诞小说
来源:中华读书报 | 林祁  2021年05月15日09:09
关键词:《咬你》 亦夫

“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咬你》是部奇书,它颠覆了犬族千百年来的忠诚‘狗道’!这部满纸黑色幽默的荒诞小说,展现了撕心裂肺的心路历程。”难得奇书,急于作评,想走捷径,吾便向亦夫讨故事梗概。答曰:没有。想来也是,那梗概不就像狗圈吗,被情节套住还能读出藏于字行之间的真意?倒是推荐语先从书封上纷至沓来:“深长丰饶的寓言小说”,“‘狗眼看人’的独特视角”……这里,我不妨拿出“文本细读法”,来细读这狗小说罢。

不曾想一读就被咬住且紧咬不放:“我”是一条狗,“既遗传了外乡斗狗的凶悍善战,又继承了当地土狗的绝对忠诚……”狗说人话,无拘无束,比狂人还狂!鲁迅的狂人意识到一只狗具有像人一样的吃人意图,而亦夫笔下这只被人驯养出来的狗不叫而吃人。淋漓尽致的狗叙事不能让你如常规般拍案叫绝,却令你在凌厉的快感中喊不出“痛,且快乐着”。

吾辈是狗,魔幻现实。老话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新闻讲求真实。但此文亦真亦虚,你分不清是被人咬还是狗咬?到底是狗咬人还是人咬狗?这条狗的故事极具寓言性。世上写狗者不乏名著,多写人与狗的关系,比如“木木”,写尽人之悲悯。但变成狗身份以狗写人却是头一个,淋漓地写出了人之悲愤。作家亦夫本是昔年“陕军东征”的一员健将,现实主义功底足够扎实,如今却偷得魔幻色彩,完成了一次心灵冒险史上的蜕变。可变什么不成非变狗?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变猫,因为猫是日本人情有独钟的宠物。它贴近知识分子,就站在日本近代文学的十字路口,独领风骚。而狗非猫也,狗是中国人向来厌恶的“走狗”“看家狗”“狗腿子”等等,即便当下“富”成宠物,又岂能改变一以贯之的狗身份?显然亦夫乃另类者,敢冒中国人之大不韪者,变“亦夫”为“亦狗”,居然与狗眼一起“看人低”。低位看世界自然所见者不同。这个不一样的亦夫亦狗自然就站到了当代中国文学的十字路口,中日之间独立于风云变幻。“亦夫”人在异国东京都,“亦狗”身却在故土秦王镇,作家日思夜想的故土在远视点中格外分明,远近透视,方方面面,细节逼真。这部关于忠诚与背叛的小说,延续了亦夫好看与深刻并重的创作风格。吾以为,好看就好看在狗故事,深刻就深刻在狗咬人。于“大毁灭的传言”中,于扫黑除恶的当下,亦夫在警示什么?其深刻中蕴含“白鹿原”的现实性,孕育“百年孤独”的魔幻力。

杂种出身,天狗之问。现实的魔幻力使亦夫力透纸背,论人论狗先论出身:“我”是一条杂种狗,出身贱微。“我的狗娘被一条前来参加地下斗狗的猛犬明目张胆地就地强奸了。我便是这次强奸的结果,两个月后以一条杂种狗的身份来到了这个世上。”惊心动魄。要知道杂可是比穷更要命的。本来是“土狗下的崽儿”,却因为外国洋犬的血统而由“土”变“杂”!《咬你》写的是狗还是写人?天狗是日本三大妖怪之一,是狗死后留在世间徘徊不去的魂魄。我觉得亦夫正是以天狗的视角,写尽了这片山高皇帝远所在的荒诞世相。

养狗斗狗,狗性咬人。“狗镇”以旅游和斗狗而闻名,成为当地用以招商引资、发展地方经济的招牌。实则斗狗被明令禁止,转入地下却一点都不比旅游业冷清,冲着斗狗活动而来的大有甚者。“我”内心被一种无法释怀的情绪折磨着,常常有一种从秦府逃离的欲望。但“我”是一只走狗,是一只被秦五常豢养且器重的走狗,这种逃离的欲望总让我有一种背叛的羞耻感。甚至“我”亲爱的“狗娘”被自己无限忠诚的主人痛杀之后,“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背叛”。《咬你》中的“太岁”恢复野性的过程,是不断与自己忠诚搏斗的过程!随着不断的揭秘,狗眼彻底看清了人吃人的真相,才彻底背叛,不叫唤而行动,咬死了主子。人们是不会理解那些“不会叫”的英雄的,前来参观三号院的镇民们哭了,“他们婆娑的眼泪中有深深的感动,但更多的却是对一个时代终结的哀伤”。

尾声无声胜有声。没有叫是因为他清醒:“终于浴火重生,完成了从一条走狗到斗狗的蜕变,获得了绝对的自由和尊严。”小说结尾是亦夫之神来之笔,为出逃的亦狗建立了一个“狗托邦”:“狗们都上了驼峰山,在那里建立了一个既不必卖身求荣、也没有血腥搏杀的自由世界。”好一个狗乌托邦!“我惊讶地发现,面对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我居然没有像过去那样,一紧张就有吠叫的欲望……”没有叫是因为沉默是金,金在于沉思:“不是走狗,也不是斗狗,那我该如何定位自己的身份?”连狗们都不敢绝望,“整理了一下满身脏乱的狗毛,拖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奔向希望之邦呢。“赶在随时可能发生的毁灭之前,不再纠结所谓的身份认同!”尾声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