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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刘云芳:走出大山,她是家乡最好的记录者
来源:河北青年报 | 王慧丽  2021年04月12日16:10
关键词:刘云芳

刘云芳曾经有很长时间在石家庄的街头摆摊,或者送盒饭。

书,是刘云芳最好的朋友

她来自一个小山村,曾经是一家知名通讯公司的员工,待遇不错。摆摊也好,送盒饭也好,只是自己的爱好。后来,她成了一位作家,出了很多书,得了不少文学奖,写出了很多感人的故事。

在石家庄先后搬了15次家

电话打过去采访时,刘云芳正在老家山西临汾的一家医院里照顾父亲。

“去年的时候,父亲得了脑溢血,我在家里待了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刘云芳告诉记者,这些日子里,陪父亲重新学习走路,练习拿取东西……父女二人的角色似乎对换了过来。

在病房的一个角落里放着租来的一张小床,闲暇时,那里就是刘云芳的创作天地。

写作已经变成如柴米油盐一般,成为寻常日子的一部分。

小时候,刘云芳要翻过几座大山去上学,在学校住宿,带些咸菜疙瘩就是下饭的菜。

印象比较深的是那一年她流鼻血,4个小时都没有停,人已经昏迷了,是村医拿着酒把她呛醒的。她和母亲不太了解,一下子都慌了,“以为时日不多了。”母亲便尽量满足女儿的愿望,带她去书店,她买下第一本属于自己的书,那是王安忆的一部作品。

刘云芳休学了。她想开一家书店,于是父母把家里的老黄牛卖了,给女儿做本金。生意意外红火,她的书也越看越多。身体也在一位老中医的调理下,渐渐地好转了。

重新回到学校,她后来成了这个小山村里第一个靠读书走出大山的女孩。

毕业之后的日子,其实很艰难。刘云芳和同学用80块钱租了一间没有暖气的小屋。在石家庄,她先后搬了15次家,或者赶上拆迁,或者是要搬离一个没有暖气的住所。但是她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也很少跟父母提及,“我想从大山走出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想在外面站住脚跟。”

诗歌成为两个文艺青年的媒人

留在石家庄工作的刘云芳平时爱写诗,她有一首名为《流转》的诗这样写道:我想应该把你隐在草原/或者藏在某个树洞里/你却独自跑到马背上/你赶着一群羊/在我挥动鞭子的时候说/我爱你。

没想到这首诗却触动了远在400多公里之外的一个青年———老黄。这位学国画的小伙子也喜欢文字,有着深深的草原情结。他曾经想象自己是一只沉默的羊,被美丽的姑娘牧放。当老黄读到刘云芳的诗句时,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被亮光晃了一下。

他执着地在网上寻找那位放牧的姑娘,开始网聊之后,八大山人、马蒂斯、《诗经》……两个年轻人陶醉于文字与绘画编织的世界里,潇洒悠游,自得其乐。20天之后,网络两端的两个人见面了。相识100多天后,两人喜结连理。无疑,诗是他们的媒人。

刘云芳说,“我觉得一切都可以放下,但是不想错过这个人。”老黄的感觉则是,自己就像《聊斋》中那些幸运又不幸的书生。

对于自己年轻时这个看似有些“疯狂”的举动,两人都没有后悔过。到现在,小两口还经常会围绕着一个话题聊到通宵。“我们俩现在依然是对方最好的网友,每天在网上聊文学、聊绘画。两个人有时候在网上争得面红耳赤,一见面,就乐了。”刘云芳说。

为了生计 带着5个月大的孩子摆地摊

当时,刘云芳在石家庄的一家名企工作,待遇不错,工作也很稳定。但是,她毫不犹豫地辞掉工作,打包行李,跟着那位追随而来的青年,在2008年来到了唐山。

结婚没房,母亲便有些担忧,刘云芳说得很干脆,“他住哪,我就住哪呗。”

租来的小屋无比简陋,厨房里的柜门一开一关就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而且还可以看到许多只蟑螂的死尸。花200块钱买个窗帘,300块钱买张桌子。两个人在自己的小窝里,却很满足。

等有了房子,家里的床和衣柜也是一点一点添来的。

在唐山的日子,也不算特别顺利。她去过房地产公司,在话务中心当过客服,还在一家私立医院做过策划。但时间都不长久。

孩子5个月的时候,为了贴补家用,刘云芳带着孩子摆地摊卖衣服。“孩子太小,时间不能太长,最多待两个小时。虽然辛苦,但是每天挣上十几块钱,就够我和孩子花了。我挺开心,挺知足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摆地摊,在石家庄的那些日子里,这个要强的女孩每天晚上也要摆上一会儿地摊,卖鞋子和内衣,“其实也只是为了回家时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生活优渥的人,多给家里些钱。”

不仅如此,她还卖过盒饭,和弟弟一起。

那时弟弟来石家庄投奔她,工作不顺心。为了让弟弟不至于太焦虑,两人开始做快餐卖盒饭。

“每当我骑着车子去送餐,就有一种力量从脚底升起来,我觉得自己像根藤一样,一直朝着某个方向伸展,这是那份体面的工作给不了我的。”

老师读她的作文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这种力量,也许来自故乡。

也正因为如此,她一直关注着家乡和那里的人。只要笔下一提到故乡,她就仿佛掉入了一个“旋涡”,在其中越陷越深。

位于山西临汾大山里的一个小山村,是刘云芳的精神原乡。无论是在石家庄打拼,还是在唐山定居,每年,她都要回一次家乡。

刘云芳给家里收麦子

对故土、乡村和亲人、朋友的记述,几乎占据了刘云芳散文创作世界的全部。

那些奔跑穿行过的大山,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亲人,都从她的笔下缓缓地流淌出来。

她依然记得姥爷的院子和大山。在这座大山里,只有这样的一户人家,出了院子都是山。他们就是大山里的“王”。她记得自己在大山里奔跑和独处的日子,更记得讲故事的大舅和看不见大山的二舅。

“大舅以前当过兵,他总给我讲作家、讲一些诗词啥的。”那时的刘云芳总觉得,“把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最后都写出来,这挺牛的。”

五年级时,老师布置了一个作文,让写自己的亲人。这个小姑娘没有像别人一样写父母,而是写了一次自己跟随二舅去山下卖水果的事。“二舅看不见,我才十来岁,山路那么陡,下山还要抬着水果,有时还要搭别人的车,可想而知有多艰难。”老师在班上读完这篇作文时,这个卖水果的小姑娘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她是家乡和家乡人最好的记录者

走出大山后,她写“占山为王”的姥爷,写远道而来到家乡打工的外地人,写将一辈子的相思和情谊都留在剪纸里的房刘氏……

“我先把自己移植到了远方。在那里扎下根。我还移植了父亲裤腿上的泥土,村头的老路和路上行走的那些人……他们都变成了我文字庄园里的一砖一瓦。”

的确,在她的作品中,父亲是不可或缺的。那时的父亲,像是大山一样的存在。

父亲也曾远离故土,来到女儿工作的城市来打工,“看见路边修鞋的人穿针引线,父亲说这活儿他能干;路过一个工地,他仰起脖子看上边忙碌的微小的身影,说这活儿也可以试试……”

外面世界对乡村的渗透,也随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发生。

刘云芳的笔触并没有仅仅停留于山的那一边,她成了家乡和家乡人最好的记录者。外出打工的亲戚们也成了她笔下的主人公:表姨带着自己的孙辈搬到了城里,为了让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家几口人都在努力着。

刘云芳新作《给树把脉的人》

她的作品《父亲跟我去打工》获得第二届“孙犁散文奖”双年奖。此外,她还获得过孙犁文学奖、河北文艺贡献奖等奖项,出版散文集《木头的信仰》。近日,她的新作《给树把脉的人》也与读者见面。

一家四口的日子 踏实而安宁

不仅书写故乡,她也书写着自己的生活。

做了母亲后,刘云芳原本有其他的工作机会,但是一想到孩子就会变成“留守儿童”,她最终选择了陪伴孩子。而且,她想写一本给孩子看的书,先后出版了童话书《奔跑的树枝马》《老树洞婆婆的故事》。

在父母的影响下,儿子也喜欢上了写诗。他写道,“妈妈,我送你一座彩虹桥/等你做噩梦的时候/彩虹桥就会接着你/让你从噩梦里走下来……”

刘云芳还喜欢画画。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指导,但是老黄特别保护她画画的感觉,“那种质朴的感觉最宝贵。”

现在,刘云芳除了写作,工作也步入了正轨。平时,一家人会在一起读诗、弹吉他。刘云芳也会到小贩那里讨要核桃,送给喜欢雕刻的老黄。闲暇时,他们会到大山里寻找心爱的木头,到山沟里采山桃。

踏实、心安,过着寻常百姓的小日子。

对物质没有太大欲求的刘云芳,觉得现在的日子,自知而满足。

去年,父亲病倒了之后,母亲身体有恙不方便照顾,刘云芳就回到老家,住了半年。“家里有几亩地,麦子是我收回来的。还有两棵核桃树,我打下来核桃,把它们卖了。”刘云芳笑着说,又过了半年农民的生活。其实就是想着自己坚强一点,让父母的生活也能完整地继续下去。(文/王慧丽 供图/刘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