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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年
来源:文艺报 | 金恒宝  2021年02月10日06:27

小的时候,一进腊月,就开始忙年。大人们爱说:“又进腊月门子了,离过年不远遐了。”“不远遐”这句土话在当时听来习以为常,进城30多年,一到腊月,我就会想到“不远遐”,这三个字对我来说一年比一年亲切。离过年一天比一天近了,忙年的序幕越拉越大:倒炉筒子、扫尘、糊墙、穿新鞋新衣裳、磨米磨面、蒸开花大馒头、包冻饺子、装酱油打醋、写对联刻挂钱、糊大红灯笼、练大秧歌请二人转……

那年月,过年有意思,忙年比过年还有意思。腊月里,我的家乡流传着这样的民谣:“小孩小孩你别哭,过年杀头大肥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快过年了,孩子们走东家串西家,谁家蒸好了黏糕、豆包、馒头,一揭锅,热气和浓云一样,啥也看不见,只好开门放气。一开门,滚滚的热气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孩子们一见到谁家冒热气就跑来了。

吃饱了的孩子该聚在一块堆儿起腻了,男孩拿一根燃烧的香,从兜里掏出一个个小洋鞭,点燃后往没人的地方一扔。有的孩子拿着放,手被崩黑了,崩疼了,一搓巴掌也没啥事。丫头片子掏出头上戴的花,戴一会儿就摘下了,说留着过年再戴,还有的掏出红头绳、彩绫子互相显摆。这帮小家伙疯疯闹闹,嘴里一遍一遍地念叨民谣:“过年一到,丫头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顶红毡帽,老太太跟着瞎胡闹……”

年的脚步近了,忙年的乡亲们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小年刚过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四,大清早村里的广播喇叭就开始呱啦:有进城办置年货的沙楞(迅速)到村东头集合,王大老板子赶车,去晚了可不等了……喇叭里的声音太大,震得耳根子麻木。村民们急忙往村东头赶,有人背着帆布包儿,里面的空瓶子叮当响,有人手里提溜着麻绳,还有人把三角兜搭在胳膊上……

不大一会儿工夫,马车周围全是人,拉外套的是一匹枣红马,马看人多了,兴许知道要过年了,嘶鸣助兴。孩子们蹿上马车玩耍,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杵子。徐老海冲马车上喊:“你们这些小生巴浪子都给我滚下来,没老没少的太不像话。”孩子们呼呼啦啦地跳了下来。大人们爬上车,红头巾、绿围脖、花袄罩,花花绿绿,像个忙年的样儿。徐老海张罗道:“剩下的人跟我走,咱驾步量进城,二十来里地一撒欢就到了,驾步量比坐车强,伸胳膊撂腿的一点不冷。”

一帮人脚前脚后跟着徐老海往城里走,马车把行人甩得挺远,路过一个村子,马车转了一个弯儿,后边的人看见前边坐马车的人从车上下来了,跟在车后跺脚、抄袖、捂耳朵,慢慢腾腾地往前走。王老板子也下车了,抱着膀夹着鞭子迈四方步。徐老海比比画画地朝前指着说:“快看车上那些人,冻得哆哆嗦嗦受不了了,都下来了,你们看吧,没人敢坐车了。”大伙儿嘻嘻哈哈,讲一些笑话取乐,不大一会儿就追上前边的人了。坐车的和走路的,不知不觉一块堆儿赶到了城里。

从城里返回来是满载而归,一路欢歌。车上装着大伙合在一起买的好几筐冻梨、冻柿子,还有冻豆腐、刀鱼、衣物、糊墙纸……马车上货物多,坐不下那么多人,只有几个腿脚不好的坐车,其余人全都步行。在这些步行的人群中,有人背着布包,里面有罐头、酒瓶、醋瓶、酱油瓶,还有的用三角兜拎着糕点、糖果、鞭炮……这些东西不敢往车上放,怕磕怕碰怕散花。

还有不同的忙年方式:范教员,忙着给全村人家写对联;周奶奶,忙着给家家户户剪窗花;杨胖子,忙着给乡亲们刻挂钱;陈大娘,忙着给孩子们炸麻花;福二爷,忙着给讲究的人家糊棚糊墙……

过去的忙年,对我来说是幸福而又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