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十二月八日步至西村》

宋 陆游

腊月风和意已春，

时因散策过吾邻。

草烟漠漠柴门里，

牛迹重重野水滨。

多病所须唯药物，

差科未动是闲人。

今朝佛粥更相馈，

更觉江村节物新。

腊月的风变柔和了，有点春天的意思，得趁天好，出门遛弯，拄着拐杖从邻居门前经过，柴门里升起炊烟袅袅，村外水边都是牛蹄印重重。俺陆游病多，除了药物，不图别的什么了，上头还没来抓差派役，暂时闲着。今天早晨喝饱了馈赠的腊八粥，心情更好了呢，觉得咱这江边小村的气候景象，似乎进入了新春。

腊八粥

《十二月八日步至西村》题目说得明白，诗的发端是过腊八节。诗中也说得明白，陆游是喝完佛粥，也就是腊八粥之后，写下这首诗的。

学过佛的人都知道，十二月八日是佛祖成道之日，古印度人为了纪念这一天，也为了不忘佛祖成道以前所受的苦难，便在这天吃杂粮拌粥。自从佛教传入中国，各寺院都用香谷和果实做成粥赠送给门徒和善男信女们。这种习俗在宋代形成。到了清代，成了一个显赫的节日仪式。

传说清代皇家会在雍和宫花十万两银子，熬制腊八粥，总共两大锅，一部分供皇家食用，一部分赐给大臣。

熬制腊八粥都是常见食材：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和各种豆类，但就是觉得寺庙里熬出来的香些。

背景

1125年陆游的父亲奉调入京，带着家眷从淮水乘船赶往京都。陆游就出生在这次旅途的一条船上。三岁时，北宋灭亡，陆游跟着全家逃亡，饱受颠沛流离之苦。1153年，参加南宋的进士考试，名列第一，因名在秦桧孙子前头，复试时被除名。秦桧死后，陆游的仕途才柳暗花明又一村。

1163年，宋孝宗同意张浚主张的北伐。北伐失败后，一帮主张求和的大臣开始攻击张浚，说张浚用兵是陆游怂恿的，张浚被排挤出朝廷，陆游这个货真价实的抗金派也罢官回山阴老家。

过了几年，陆游去四川王炎幕府投身军旅做参议官，细雨骑驴入剑门。

到1189年，他又被罢官回山阴老家，人生最后十多年，他一直在老家赋闲，“身杂老农间”，和他们一起劳作，写下了包括这首诗在内的数千首诗词。他是高产诗人，一生写诗超过万首。

诗句简析

腊月风和意已春，腊月的风变柔和了，有点春天的意思。这句诗本身没什么难懂的，但是，我总觉得跟我的生活经验不太对得上。腊八不冷吗？今年腊八正是大寒。老话说：“腊八腊八，冻掉下巴。”2018年腊八节时，天气预报发布了暴雪寒潮双预警。或许，陆游写诗的那个腊八正巧在暖冬吧？或许陆游老家绍兴那地方的冬天没那么冷。我们还是相信诗人吧。

时因散策过吾邻。趁天好，诗人拄根拐杖，出门遛弯，从邻家门前经过。多数北京老人冬天天气好的时候，大概率要出门活动的。

“草烟漠漠柴门里，牛迹重重野水滨。”颔联很自然转到出门看到的细节，诗人选择了两个带有强烈生命气息的细节：一个是邻居家里升起炊烟袅袅，一个是村外水边牛粪蹄印那些。不仅写了看到的景象，还有能闻到的气味。

炊烟，牛迹，这都是古典田园诗中常见的意象，由此可以看出，田园风光也确实抚慰了陆游那颗在官场上饱受挫折的心灵。

“多病所须唯药物”，写这首诗时，陆游已年老，身体不太好，出门拄着拐呢。似乎年轻时那些“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雄心壮志消磨干净了，现在他所需要的唯有药物，别的都是次要的了。有股沧桑味。你要说他完全看淡了世事吧，也不是，他离世前的绝笔《示儿》，显然就证明了他放不下收复中原失地的大事。老年时期经常写一些回忆年轻时军营生活的热血沸腾的诗，如“犹枕当年虎骷髅”（《醉歌》），“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书愤》）。“最忆定军山下路，乱飘红叶满戎衣”（《怀旧》）。

差科未动是闲人。说的是上头还没来抓差派役，他暂时闲着。前面说过了，老陆会跟老百姓一起干活，差役看来也不免。

“今朝佛粥更相馈，更觉江村节物新。”今天早晨喝饱了馈赠的腊八粥，心情更好了，觉得咱这江边小村的气候景象，似乎进入了新春时节呢。这话可能是真的，但我总觉得这话有点夸张，有点调侃的味道。不太确定。诗句的魅力也在这里吧。结尾又转回了开篇切入的地方。

结语

这首诗，不是大家经常总结的那种说理的宋诗。题材上不是重大的历史事件，就是记个节气咋过的。情感上不及他写给前妻唐婉的诗词那样浓烈，也不及《示儿》那样深沉，这首诗没什么大起伏，只是日常生活的一个片断，陆游有不少诗致力于增强日常生活的敏感性，我喜欢他的原因正是在这里。

总体来说不算是陆游的代表作，但是也具备他诗歌的一般特点：属对精工，语调流利，诗意明白易懂。